段淼淼出了住院部,卻並沒有著急著往醫院大門走去,而是繞到另一棟檢測樓一樓的大玻璃門前。朝著某個方向看過去,好看的菱形唇瓣翹了翹。
實際上段飛這幾日都帶著段銘辰在醫院外面蹲點兒。
車已經穩穩停在了醫院門診部的草坪上,可人卻遲遲不見下來。
買通了醫院內較為熟悉的醫生通風報信,每日每日都來探聽,得到的結果無一不是,段大小姐還沒醒,您的外孫情況堪憂。
便是這樣的消息,他和段銘辰無論如何也提不起膽子走進去撞凌衍森的槍口兒。
但是事情總要解決的,兒子惹出來的爛攤子總要收拾,白琴那老女人狡猾如泥鰍,自從清嫵出事後,她倒好,第二日一早便搭乘專機回了她的華爾街了!
也不說帶上銘辰一起,去避避風頭!
想到此,段飛一臉鬱鬱然,回頭,蒼老而充滿算計的目光直直盯著段銘辰,一陣數落,「你當時怎麼說來著,白琴對你還有點感情?我怎麼沒看出來!一出事兒她跑的比誰還快!」
「爸爸,您就別再說我了,我已經很難過了。」段銘辰萎靡不振,但好歹有父親在前面為他擋風遮雨,姐姐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就算能狠下心不看他的面子,也不能不顧及父親年事已高吧。
「我這次是老糊塗了,聰明反被聰明誤,當時就不應該對那根本就得不到的三十億動心!現在好了,得舔著臉跟你姐姐道歉賠罪了,這一輩子我還沒這麼低聲下氣過!凌衍森又高深莫測,根本
摸不透他的心思,如果外孫能活下來還好,活不了,保不定他一發怒你我都得蹲監獄!」
「沒這麼嚴重吧?爸爸,你的意思是姐姐會報案?」
「難說啊,畢竟凌衍森在那杵著呢!」段飛搖搖頭,一聲歎息。
手機響了。
段淼淼拿著電話,望著那輛跟主人一樣黑的寶馬,笑容陰沉,「姐姐醒了哦,你不是最疼她?怎麼,寧願躲在醫院外面當縮頭烏龜也不敢進去探望探望?」
段飛聽著二女兒的話,立刻沉了臉。
這就是這個乖張的女兒對待父親的態度!
但是,此刻他的心思不在這上頭。
「什麼?你怎麼知道你姐姐醒了?」
「我來醫院例行檢查,剛巧聽護士們提起,我可完全是出於好心啊,雖然父親您做的那些漂亮的事兒傷透了姐姐的心,可我也不忍心看著一個好好的家被你折騰的支離破碎啊!」
「哼!那真是多謝你的好心了!淼淼,你呀你,只需管好自己,別再和那個蕭以翔廝混惹你媽媽生氣,就是對這個家做的最大貢獻!」
段飛吼完,掛了電話。
段銘辰看向一臉青黑的父親,知曉定是二姐說了什麼氣話惹惱了父親,二姐就是那般的人,跟誰都過不去似的,說話火藥味最是濃烈,氣不死你她便不甘心。
「爸爸,二姐就那性格,您也別生氣了……」
「淼淼說你大姐醒了。」段飛打開車門,望了望車裡僵硬成木頭的兒子,惱怒,拍拍車窗,「還愣著幹什麼?下來啊!」
段銘辰磨磨蹭蹭下了車,卻不往前走,縮在車門前,「不打個電話給那醫生,問問小侄子的情況嗎?」
段飛皺眉,心道忘了這茬,便一個電話撥過去,只聽那醫生搖頭歎氣,說是又被推進手術室了,這次是先天性膈疝和支氣管肺炎二次手術。段飛吃了一驚,目光黯淡下來,這病他聽說過,以
前好友的孫子剛生下來便得了這病,後來國內都不敢接,只好去美國,最終卻還是沒能救活。
沒了外孫的庇護,他這次恐怕真的是吉凶難保了。
「快走啊!」拉上段銘辰,便往住院部走過去。
段淼淼看見段飛和段銘辰移步,趕緊從長廊抄近路,來到婦產科,抓了個護士,便道,「高進vip病區二病室的病患醒來了,正找她家屬呢,我是她熟人,但我有急事要先走,護士小姐,能不能
麻煩您去小兒科手術室外叫一下她的家屬?家屬姓凌,挺高大帥氣的一個男人。」
小護士青蔥未褪,一看就是剛進醫院不久,本著一顆樂於助人的心,微笑點頭,「好的,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傳達到。」
段淼淼咧嘴,杏眸瞇了起來,「那真是太謝謝了!」
轉身便出了醫院大門,精緻妝容的俏麗的臉上,浮出白森森的笑容,陰翳詭異。接下來可當真有好戲看了。
如段淼淼篤定的那樣,清嫵最終還是沒忍住打開了那個小盒子。
裡面只裝了一個迷你型的錄音筆。
雖然知道從段淼淼那裡來的東西不會是好東西,但清嫵思索再三,還是按下了開關。噪雜的響聲立刻傳來,緊接著,說話聲斷斷續續從錄音筆裡流了出來。
聽完後,很久,清嫵都忘了要關掉開關。
目光是空洞的,像填充了無數冰塊,寒冷蝕骨。
其實,綁架事件有父親的參與,清嫵一點也不奇怪。
可是不傷心是假的。
小弟被野心蒙蔽了心智,心生邪念綁架她,即使不能原諒,也尚可理解。
可她年近六十的父親,竟然也能被那三十億的巨額贖金誘惑得一塌糊塗,不僅參與,還給小弟出謀劃策!
他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被綁架的是他身體裡扯出來的骨血,自己的親生女兒?就算是條狗,帶在身邊二十來年,沒有感情也會有那麼點於心不忍吧?
清嫵都不知道,這會兒,是該嘲笑父親的愚蠢還是該同情一下自己的可悲。為什麼事情到了她身上就會變得如此離奇可笑?
對她不好,疏於關心,冷漠,甚至拿她當小弟進駐段氏的墊腳石,這些她都忍了,可他何必可笑到通過綁架女兒來勒索女婿的錢財呢?
父親的心,真真已經被利慾這個惡魔吞噬殆盡了。他已經不算也不像個人了。
擦掉眼淚,剛把那只錄音筆扔進垃圾桶,病房門就被敲響了。
清嫵不知是誰,清了清嗓子,「進來。」
門外,聽著女兒微弱的帶著濃厚鼻音的聲音,段飛握著門把的手僵了僵。
段銘辰一陣驚慌,想要臨陣脫逃,段飛一把抓住他,附在他耳邊低聲吩咐,「記得,必要時用苦肉計,你姐那人心軟,實在不行你就跪著。」
言罷,深深呼吸一口,老臉上掛上硬度堪比身上西裝的笑容,走了進去,「清嫵,聽說你醒了,爸爸記掛你,所以就趕緊過來看看你。」
清嫵一看見門口那兩張相似的臉,心如纏上了白綾,不斷絞緊,痛楚襲來,她卻死死忍住,再如何裝淡定也只能做到面無表情。
段銘辰一看清嫵冷著臉盯著自己和父親,手就忍不住哆嗦了起來,走過來,還沒開口,倒先哭了出來,「姐!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小侄子,我該死……」
說著,便開始演戲,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對準自己的臉就扇了起來。
段飛趁熱打鐵,走到床邊,目光慈祥,噓寒問暖的,「清嫵,是爸爸沒教好你小弟,養不教父之過啊。先別說這些了,你身體如何?恢復得還好嗎?」
清嫵抬眸,目光實在帶不上多少感情,涼涼的,一片絕望,「你們過來有什麼事?還請你們顧念一下我是個剛醒不久的病人,客套話就省了吧。」
段飛一震,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
段銘辰的哭聲也僵住了,笑聲嗚咽著,看了看父親,眼神詢問,是該停下來還是該繼續。
「清嫵,銘辰他是一時鬼迷了心竅,被白琴那個女人蠱惑,才會生了邪念,動了歪腦筋。可他到底是你弟弟,況且,他年紀尚幼……」
清嫵忽然撇頭,珵亮如刀鋒般的目光割向段飛沉沉的老臉,「父親,麻煩你幫我撿一下垃圾桶裡的東西。」
段飛剛起身,段銘辰討好的趕緊跑過去,從垃圾桶裡撿起那只錄音筆,「姐,是這個?」
清嫵點點頭,伸手接過來。
「這是什麼?」
那錄音筆小巧得像子彈頭,段銘辰沒見過,便肆無忌憚問出了口。
清嫵笑了,蒼白而虛弱的面頰上,那抹笑容顯得十分不搭調,很是詭異,她看著段飛,晃了晃那只錄音筆,「這是你們送的這世上最棒的禮物啊。」
誰也沒聽出來,這句話裡噙著的刻骨的悲傷和譏諷。
「我們送給你的禮物?」段飛蹙眉。
清嫵點點頭,笑得比破碎的布娃娃還鬧心,她歪著腦袋,眼珠往上翻,似乎在竭力地壓制著什麼,用了十二分力,終於按下了開關。
錄音筆裡,熟悉的聲音緩緩流了出來,還是如同白綾,只不過這次纏住的是段飛和段銘辰的脖頸。
……
那怎麼辦?要不我現在打電話給那個男人,叫她把姐姐送回來,就說這是一場誤會……
不行!你說昨夜清嫵已經聽到你和白琴的談話,她肯定會告訴凌衍森。嫁出去的女兒就好比潑出去的水,不能信她了。再說了,那可是三十億啊!
那爸爸的意思是……按原計劃行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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