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
凌衍森砰地一聲猛然從床上翻身起來,睜開眼睛,雙目赤紅,映襯著蒙上白霧般的臉,那樣子看起來猙獰而古怪。
「少爺!你醒啦!太好啦!」吳嫂趕緊從門口跑進來。
嗓子很乾,凌衍森看看四周,蒼白的牆壁,抬手想要掀開被子,才發現手背上紮著針頭,他不管不顧一把拔了下來,撩開被子就下了床。
吳嫂心疼的趕緊走過去扶住他,「少爺!你現在身體很虛,別這樣好不好?」
凌衍森什麼也聽不見,只自顧自暗暗咒罵自己,「該死的我竟然睡著了!我怎麼會好意思睡著?阿嫵?吳媽,阿嫵呢?在哪裡?找到沒啊?」
吳嫂看他痛苦不堪卻又憔悴的可以的臉,哽咽出聲,「少奶奶已經被江督察救回來了,正在……正在手術,搶救中。」
「什麼?!孩子呢?情況什麼樣?吳媽你怎麼不叫醒我呢?你真是!」
赤紅著呆滯雙目,鞋子也不穿,光著腳就要往病房外沖,吳嫂攔也攔不住,只好提留起鞋子跟上去,「少爺,你病糊塗了?你肝火攻心,太過擔心少奶奶又太過自責,一口血吐了出來就暈倒啦!少奶奶出事已經透支了我半條老命,你要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再出點什麼事,我就不要活了!」
「她在哪?手術室在哪?吳媽!手術是在哪?」
凌衍森顫抖著,彷徨著在走廊裡四處亂竄,那樣子就像個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無助,伶仃,淒惶,撕裂。
手術室外,江恨寒剛把電話撂下,負責搜集證據的亮子就走了過來。
「江隊,你剛才給誰打電話?」
江恨寒斂了眸子,諱莫如深,並不作答。
他答應過段清嫵,這件案子不會讓凌衍森知道,可是醫生一旦給她進行手術,她下面的情況便會一覽無餘,醫生不是傻子,一定會懷疑,屆時跟病人家屬也就是凌衍森一提及,段清嫵怎麼辦?還好這家醫院院長是母親的老友,他剛才打電話給院長,便是特別囑咐,讓院長吩咐下去,做手術的醫生不要多事。
亮子是個嚴肅認真的警察,凡是不追根究底是不會罷休。
見江恨寒不回答,亮子問的意味深長,」江隊,你與受害人有私人關係?」
「瞎說!」
「那你隱瞞整個案件的進展是出於什麼意圖?一到案發現場你就命令我們關上門,不准我們看,剛才救護車裡只有你一個人看著受害人,你根本不准我們接近她。不接近她,我們怎麼取證?」
江恨寒頓了頓,沉吟幾下,「案子自然要破,那個人渣自然要蹲監獄蹲半輩子,可這些都要秘密進行,不能擺在明面兒上,聽見沒?不許聲張!」、
「為什麼?」
「受害人要求的。」
亮子笑了,「往常類似這樣的案件中,大多數女性受害人都會這樣要求,江隊,我們依法辦事,你自然知道這種要求不符合規定,為什麼唯獨這次寧願冒著被停職的危險也要保護受害人的名譽?」
「她是個特別的女人,最後關頭,想的只有她深愛的男人,哪裡在乎過自己的名譽。」
亮子還要說什麼,江恨寒一轉身便看見走廊入口處疾馳著奔跑過來的凌衍森,趕緊噓了一聲示意亮子不要說了。
「江督察,我妻子怎麼樣了?她被送進去多久了?你在哪裡發現她的?她是被那個司機劫持的嗎?現場情況怎麼樣?她受傷了嗎?孩子呢……」
江恨寒抬頭,看向雙眼一片鮮紅,焦灼不堪的男人,歎口氣,「凌先生,案子還在偵破中,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找到你妻子時,她身體正虛弱,她說,她很長時間沒聽到肚子裡的寶寶的胎動了……」
啪的一聲,手術室的門打開,醫生走出來,「哪位是家屬?過來一下!」
凌衍森趕緊跑了過去。
江恨寒頓時鬆了口氣,若凌衍森再問得仔細點兒,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病患被送入醫院是已經昏迷不醒,血流不止,腹中胎兒不足七個月,不見胎動多時,但胎心監測發現,胎心雖然不穩,但尚存在。胎膜已經破裂,宮口打開,早產跡象嚴重,我們決定剖腹產,這樣胎兒還有一絲活下來的希望。現在,請家屬跟我過來簽署同意書。」
凌衍森睜著那雙灰白的眼眸,哆嗦著簽下名字,便拉住醫生的手,「醫生,一定要救活我妻子和孩子,一定不能讓他們有事!」
醫生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如實相告,「胎兒不足七個月早產,尋常情況活下來的成功案例尚且不多,更何況母親受到那般慘不忍睹的……」
「咳咳!醫生,我想問問,母親的情況危險嗎?若是胎兒順利剖腹產生下來,母親會產後大出血嗎?」
江恨寒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凌衍森身後,突然出聲,嚇了醫生一大跳,「病患的情況看起來還行,但也不排除產後大出血的可能性。」
「那要怎麼辦?」凌衍森心亂不已,孩子的生命未卜,若是阿嫵再出點事,他真的不想活了!
「病患送入醫院還算及時,只是孩子就算剖出來是活的,也不能保證它能安然在恆溫箱度過餘下的三個月,早產的孩子比之同齡孩子發育要遲緩,身體素質也要差上許多,所以,什麼意外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目送著醫生回了手術室,燈亮著,發出刺眼的光芒,紅得像一灘血,凌衍森跪在地上,不顧形象,頭深深埋進膝蓋間,沒聽見他的呼吸,卻看得見他瘦削的肩線在隱秘的顫抖著,就像風雨飄搖中的蒲公英,失去方向,失去依靠,煢煢伶仃。
江恨寒歎口氣。
這個不可一世張揚跋扈,在商界呼風喚雨的鋼鐵般的男人,此刻,竟然在哭。
他想,難怪段清嫵那個傻女人到最後關頭想著的依舊是這個男人。看凌衍森這般失魂落魄彷彿末日就要來臨的絕望樣子,他一定也是深愛著段清嫵的。
真好。
縱然現實殘酷到了極點,但只要雙方深愛彼此,還有什麼困難能攔得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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