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衍森這才停下來,眉宇處浮上一層淡淡的不耐,好像白琴突然的插話打攪了他給妻子夾菜一般,轉眸,如墨一般流動的目光掃視了大半圈桌子,就是不屑往白琴的方向施捨一寸目光。
這番舉動,旁人並沒有看清,但身為當事人的白琴卻看得再清楚不過!
一臉淡漠的男人沉吟半晌,用凌衍森式的傲慢不偏不倚堵了回去,「不好意思,剛才我的心思全在我妻子身上,沒有聽清你的問題。如果不介意的話,請重複一遍。」
白琴攥緊手裡的高腳杯,指腹受壓,傳來清晰痛楚。
「姐夫你年紀真不大卻能擁有嘉宇國際這麼霸王級別的企業帝國,又聽說你是白手起家,所以,對於你如何白手起家的秘籍十分感興趣啊。」
凌衍森何許人也?就算白琴落下炸彈般的問題,就算腦海裡儘是當年為了籌到錢將自尊踩在腳底的齷齪的自己,他面上依舊無波無瀾。
聳聳肩,一副這個問題相當白癡的模樣,看了看段飛,「白小姐,這個問題你問錯人了,岳父才是我們當中最有資格回答你這個問題的人。闖蕩商界一輩子,岳父就有那麼個本事,屹立不倒,雖然段氏眼下有些困難,但屢次危機都拖不跨的企業,白小姐你想想,得多厚實的根基才能做到如此!」
段飛有些受寵若驚,他自知段氏在嘉宇國際面前,不過是一塊沒人要的雞肋,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凌衍森這番讚他豐功偉績的話,不得不說,讓他簡直樂開了花。
「唉,人老了,不行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強,衍森你不就是後浪中的佼佼者嘛!」
「岳父謙虛了。」
「還是衍森謙虛。」
「呵呵。」
一番你推我讓下來,兩人又是舉杯相對,而自認為扔下重磅炸彈的白琴,理所當然地又被遺忘在了一邊。
饒是她再能忍,也快到邊緣了!凌衍森比之當年簡直判若兩人,鬼魅擎蒼似的,誰也不放在眼裡,簡單幾個太極就給她全堵了回來。但她不怕,她手裡有的是王牌。關於凌衍森的把柄,她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該死的是自己對這個狠心歹毒的男人還存有幻想,即使早就認清了他壞透了的本質,可心底深藏多年的愛意卻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這頓鴻門宴吃了三個小時,拖拖拉拉,比封建社會老婦的裹腳布還長。
在清嫵接二連三的哈欠中,段飛終於站起來,宣佈結束。
凌衍森給清嫵披上外套,又體貼的替她拿了包,擁著她豐往外走。恰逢段銘辰和白琴也從餐桌那頭走出來。
狹路相逢。
白琴腮紅俏楚,分明是喝多了的模樣,瞥了瞥清嫵腰上那只修長結實的臂膀,怔怔,靠向段銘辰懷裡,「辰,接下來我們去哪裡high?」
「bed……如何?」段銘辰久在美國,早已不知矜持為何物。
「哈哈……」
隨著他們的步伐消散的,是白琴風騷到極點的笑聲。
清嫵不自禁地紅了臉,雞皮疙瘩冒了一身,轉頭偷偷去看凌衍森,卻見他兀自抬著眸,望著那二人消失的方向,眉宇沉沉。
「我們也走吧。」
清嫵纖細的手腕一轉,便溜入他臂彎裡。
卻不料凌衍森倏地轉身,眸子像在寒潭中浸泡過那樣,冷的徹骨,他猛地甩開清嫵的手,目光裡迅速閃過極度的厭惡和驚悚,「別碰我!」
清嫵毫無準備,臃腫的身子猛地退了退,雙腳站不穩,就要朝地上摔去,凌衍森趕緊撈住她,目光清明了許多,彷彿驟然從噩夢中驚醒那般,他懊惱,擁著驚魂未定眼婆娑的她,連連道歉。
「對不起,阿嫵,我剛才只是走神了。我並非故意凶你,對不起……」
清嫵的腦袋很木,不知是被他吼得還是被他嚇得。
明明吃飯時他還那麼溫柔,給她夾菜,又主動認了錯。為什麼只是換了個地點,他就變了樣?
她哭得很凶,打他惱他,情緒很激動,「凌衍森,你為什麼要這樣?上一時還好好的,突然就陰了臉,你要吼我沒關係,可你為什麼要當著寶寶的面?你不知道它可以聽見嗎?它出來後會討厭你這個爸爸的!」
「……」
他站得筆直,任她小手貓爪似的撓癢癢般地襲向他的胸膛。眼底深處那抹殘存的驚夢還未消散,他自是不會告訴她,剛才他走神,想起了從前的自己,齷齪不堪可憐又可悲,並不值得同情的自己。
清嫵蹙眉,捂著肚子,「看吧,寶寶抗議了,開始鬧了,為什麼每次遭殃的都是我?明明惹它不高興的是你!凌衍森,你再敢當著它的面吼我,我就不讓它叫你爸爸了!」
「你敢!你他媽試試!」
「你又吼我……」清嫵心情複雜,雖然是哭著,卻好像並不是因為他吼了自己,而是為著這好不容易破了冰的關係,算是喜極而泣吧。
凌衍森刮了刮她軟綿綿的臉蛋上的淚,擁緊她,隔著她碩大的肚子,慢慢撫慰,「阿嫵,我們再也不吵了好嗎?我知道我是個神經病,從今天開始,我可能會更加神經質,但我希望你能包容我。那天罵你那麼狠,不過是太害怕。說來可笑,我竟然連我弟弟的醋都吃,還吃得津津有味……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夠相信我自己。」
下頜抵在她柔軟的髮絲上,抱著她,就像抱住了全世界,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只可惜,不想讓他滿足的人太多。白琴只是其中一個。
她的回國,會帶來多大的波瀾,他幾乎不敢想。只要一看到她,他就看到了過去,就會被那些噁心的夢魘纏住。
他低頭看懷中的人,目光像極了斷翅的蝴蝶,絕望而憎恨地飛著,飛著,不一會兒便墜落深淵。
阿嫵,白琴使我想起扭曲的過去,而我的過去之所以會那麼不堪回首,全拜段飛所賜。
所以,我愛上你就像一場世紀大笑話,就像不得不親眼目睹溺水的自己慢慢死去,就像……一種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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