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肚子大,椅子又高,眼前的女人大半個臀都露在椅子外面,那個像極了大西瓜的肚子,被流暢的絲質長裙勾勒,就像垂在半空的球,讓人突生出一種上前一掌將那個橢圓的大肚子砍下來的衝動。
當然,這種衝動,只有穿著十二公分高,一身紀梵希最新季度主打的白琴才會有。
驀地想起那年,年方三十二的自己拿著懷孕化驗單高興地衝到凌衍森面前,而他臉上的驚慌她一輩子也忘不了,他搖頭,說不喜歡孩子,求她把它打掉,甚至,願意放下男人的尊嚴衝她跪下,他是那麼怕那個孩子降生,而眼前的女人肚子裡他的種,卻快要出生了……
白琴捏緊手裡的包,僵硬的臉上泛起笑容,沖一旁坐著的清嫵打招呼。
即使有水晶吊燈璀璨的光線作陪襯,白琴的眼底深處的那抹幽暗,還是很黑很沉。這一點,她不用照鏡子都知道。
「老姐,這就是我gf,白琴。」
如果說毫不驚訝,那肯定是清嫵在撒謊。
望著眼前年過三十,即使保養得宜卻還是遮不住眼角細細的魚尾紋的女人,再看看自己二十出頭年少氣盛的弟弟清嫵終於明白了段淼淼一臉的尖酸刻薄和張淑珍煩躁的不行的原因。
出於禮貌,清嫵並沒有把內心的驚訝表現出來,而是大方得體地站了起來,伸出手,「你好,我是小辰的大姐,段清嫵。」
「呵呵!早就聽辰多番提起過你,說你清婉不俗,美麗多姿,今日一見,所言非虛啊!」
十幾年在商場上摸爬滾打,白琴早已練成白骨精,她不著痕跡地變了說話的語調,還是沙啞,卻不再嫵媚,成熟風韻盡顯。
她微微瞇著那雙開過眼角的眼睛,瞳孔幽深似葡萄,正緊緊地盯著清嫵看,動過刀子的唇,下唇與上唇比例接近一比一,此刻,那肉感豐富的嘴唇掛了濃郁的笑意,果凍般蕩漾著的粉色唇彩簡直晃花了清嫵的眼。
清嫵面上如常,心裡卻已經在猜測,小弟和這個起碼比他大上十來歲的女人交往的真正原因。不是她心思複雜,從父親的教育就可以揣測,段家的人,一個一個都不能用單純去衡量他們,就連她自己也是。
她聽見白琴恍似不經意地笑了笑,媚眼如絲,縱然年華逝去,一身成熟嫵媚的風韻卻更加突出。
「咦?剛才我就在好奇了,你挺著這麼大個肚子出來,你丈夫沒陪著你嗎?這在美國,簡直是一種缺乏紳士風度的體現。」
「他有些忙,我不想打攪他。小弟回國定是久居,要見面也不急在一時。」清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父親和小弟早已問過凌衍森,她這會兒倒也不尷尬了。
「再忙,懷孕的夫人也應當高居首位啊,不然,在外人看來,還以為是你丈夫不夠體貼呢!」
段銘辰眼疾手快,悄悄捅了捅白琴帶著高級鏤空絲花手套的手,示意她住嘴。白琴轉頭,似有似無地笑了笑,修過的眉如同山澗裡的松柏枝,又細長又凌厲,「辰,你將來也會這麼待我嗎?」
這話一出,諾大的包間再次陷入短暫的死一般的寂靜中。
最先撲哧一聲笑出來的自然是段淼淼,一貫是她陰陽怪氣的風格,「我比較好奇,將來那個時候,白女士,你還生得出來嗎?」
「淼淼!我真不該讓你來!」
段飛終於忍不住了,聳著眉頭,一臉冷冷地斥責段淼淼。而後者,權當沒聽見,轉頭又衝著空洞這一雙眼睛一臉憂愁的張淑珍笑笑,「不過媽媽生小弟時好像也三十一二了,如今科學技術這麼
發達,一切皆有可能啊,小弟,你和白女士好好努力,肯定能在白女士絕經之前趕上一兩胎!」
「二姐!你說話不要太過分!」段銘辰火了,剛要衝上去與段淼淼廝殺一番,白琴一把拉住他,低垂著臉,慢慢搖了搖頭,段銘辰一腔怒火果然止住了。
清嫵冷冷靜靜,站在一旁看著,白琴這番舉動顯然夠識大體,段淼淼本著看熱鬧極盡諷刺之能事的心態鬧了這一出,卻不成想剛好便宜了白琴。
她看見白琴雖然拉住了小弟,可低低的斂著的面目上神態卻十分平常,並不見得多委屈多難過,好像正發生在小弟身上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到這裡,清嫵不禁有些替小弟擔憂起來。
按理說男小女大,如果感情是真的,那麼女方肯定處在一種極度卑微的狀態,可白琴並不是如此,她眉宇間的那股高傲一直存在,彷彿根本不是醜媳婦在見公婆,而只是作客。
「都別鬧了,來,都做好,好好吃頓飯!」
一家之主段飛發話,針鋒相對的氣勢很快有所緩和,清嫵不好痕跡挪了位置,盡量離那一家子人遠些,不管他們怎麼鬧都好,可不要傷及她的肚子。
正要叫來侍應準備上菜,白琴忽然莫名其妙衝著清嫵問了句,「不等姐夫了嗎?」
「哦,不用等了,都這個點兒了,若他要來……」
話被突如其來的門被推開的吱呀聲截斷。一桌子人齊齊向門口看過去。
筷子掉落在地,渾身僵硬,清嫵沒辦法勾身去撿,她只聽見自己不經意間發出的訝異聲,嘶嘶的,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像被人剝了皮,又痛又燙。
門縫一點一點張開,光線向外延展,逶迤在那人踏進來的材質高端的意大利皮鞋上,接著是挺闊流暢的西服褲管,再是……
凌衍森看著包括白琴在內的段家一大家子人,一張臉暗如沒有星辰點綴的夜空,不光寒慄,而且詭異。瞪大的眼睛裡殘存著驚惶的餘韻。
白琴癡癡地看著門口,頭幾乎頂到上門框的高大英俊的男人,笑了起來。
縱然腦海裡勢如岩漿,凌衍森鎮定的很快,他做的第一個動作,便是將身側手裡握著的那束開得真燦的滿天星附到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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