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陽光很足,熱烈而刺眼,也許是下車動作太快,凌衍森的視野到現在都還蒙著一層霧,咖啡廳臨街那面巨大的玻璃櫥窗上,那兩個人影就那麼直愣愣的衝進他的尚未準備好的視野裡。
男的,面容清俊,陽光帥氣。
女的,淡雅嫻靜,青絲卷面,再往下,微微凸起來的圓潤的小腹被寬大的雪紡長衫覆蓋住。
他們都在笑,眉目傳情。
身體瞬時就僵硬了,每根骨頭每個細胞都定格,他只恨他有雙視力太好的眼睛,此刻,他恨不得戳瞎自己。
難怪人們常說,事實是傷人的。
上下牙齒緊緊咬住,撕磨,啃哧,腮幫子鼓得像個蒙古包,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壓抑住他火山一般下一刻就要爆發的滔天的怒意。
他克制力那麼強。
可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吱咯吱作響,更別說繃得像鋼絲一般的肌肉和他確實沒辦法擠出一絲像樣表情的鐵一般的面容了。
林文才追上來,卻在離他三步遠的時候停了腳步,眼前高大的男人週身散發出的肅殺之氣告訴自己,他正處在爆發和崩潰的邊緣,那麼危險,讓他根本無法近身。
「總裁……」
凌衍森沒動,頎長的身軀頂天立地。他直直的看著櫥窗內那對男女,咬牙切齒吩咐,「進去,給我清場!我需要一個足夠大的空間。」
「是。」林文才推開玻璃門,心想,饒是這般怒髮衝冠,總裁那股與生俱來的王者霸氣還是帶了濃厚的紳士風度,這真的算是給足了三少和二少奶奶面子了。這樣有魄力的男人,林文才沒見過第二個,就是當年的許總也及不上,想到這,便不由歎一聲,真是神一般的人物啊。集惡魔與理智於一身,恐怖至極,卻又讓人不得不歎服。
清嫵看看時間,心想林子估計等的不耐煩了,她抬頭,看一眼還在怔怔望著自己的年輕男孩,「凌思聰,剛才我和你說過的,我有個朋友住這裡,我今天是過來探望……」
這時候,包裡的手機突然響了。
鈴聲越來越大,催命一般地敲擊著清嫵的心臟,她莫名的驚慌起來,心悸間,她甚至搞不懂她的手為什麼要顫抖。
急急忙忙翻找了一陣,總算把手機拿到了手裡。
看一眼來電顯示,她只覺得蹙眉。凌衍森怎麼會在這個時間來電話?通常都是晚上八點的啊,他這個人做事一向嚴謹也很守時。
鬼使神差的,她抬眸瞅了一眼對面面容沉靜的凌思聰,這才舉起手機放到耳邊,剛才還盛滿驚詫的臉龐此時已經換上溫柔的笑靨,語氣輕柔如水,「怎麼這時候想起給我打電話了?不忙嗎?」
電話裡,長久的沉默,只有略顯沉重的呼吸聲。
清嫵蹙蹙眉,移了移手機,「喂?怎麼不說話?」
凌衍森推開玻璃門,溜尖珵亮的意大利皮鞋踏進擦拭的乾淨明亮的大理石地板,手一垂,玻璃門瞬時關上。頎長偉岸的身軀衍生的那股急劇而兇猛的寒氣在偌大的咖啡廳裡蕩漾開來,他轉身,背脊倚著吧檯,刀削般的輪廓上,神態顯得極為懶散,只是眉宇處那股陰森森的沉鬱,他再如何用不羈掩飾,也無法驅散。
視野明亮,濃眉的睫毛之巔浮著櫥窗外透進來的日光,很刺眼,他微微瞇了一雙鷹隼的眸子,沉沉看過去,椅座上露出的女人的後腦勺,恬靜美好,黑緞般的直髮散落,背脊纖瘦,腰肢卻因為懷孕豐腴了不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笑出來的,回神時,鼻翼卻已經哼出了聲音,低沉的散漫的,短短的哼笑。
「凌衍森?是不是在忙?」清嫵聽著這聲夾雜著淡淡諷刺意味的哼笑,直覺性的高興不起來了,但她還是耐下性子,心想,他來一個電話不容易。
陰翳如鬼魅的目光直直的盯著她微微晃動著的腦袋,握著手機的手,指骨用力,突出的骨節從蒼白變成青白。
「巴不得我在忙?還是……不方便接電話?」
聽著他微微翹起來的尾音裡的戲謔,清嫵驀地鬆了口氣,笑起來,像往常那樣打情罵俏,「什麼話呀!我巴不得你天天閒著好陪我呢。」
她不回答他的第二個疑問。深邃的眸子頓時寒慄難測,黑得像個潮濕的洞穴,裡面暴怒瀰散,透出危險陰鷙的光芒。
「哦?是嗎?你確定你有時間讓我陪?」
一連三個極短的問句,又是那種似是而非的語氣,說是嘲諷又不像,說是玩笑,那就更加不像了。
清嫵在心裡歎口氣,不知道他打這個電話到底什麼意思,句句堵著她的話,讓她接也接不上,想了想,繞開話題,「什麼時候回來呀?」
凌衍森盯著她線條繃起來的側面,瞇著的眸子裡暗沉似海,嘴邊卻彎起了弧度,那般玩味,「想我了?」
「嗯。」很快很低的應了一聲,清嫵抬頭,偷偷瞥一眼對面緊盯著她的凌思聰,俏臉一紅,心想他應該沒聽見吧?
而這不經意的偷偷一瞥,從凌衍森的角度看過去,就變成了徹徹底底的眉目傳情,她側面俏紅,粉腮鋪面,在他的好弟弟的注視下,那嬌羞的模樣白生生的刺痛了他的眼!
真真看不出來啊段清嫵!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真不知道她手段如此高明,一面和自己情意綿綿,一面竟還把算盤打到他弟弟頭上,真真是手腕極高,八面玲瓏各個擊破!
若說凌衍森的目光裡之前還潛藏著半分希望,此刻,只剩下一片絕望,死寂背後,一股空前絕後的巨大風暴正在孕育,很快就要瀕臨爆破!
「真是不夠老實的一張嘴呢,既然這麼想我,為何不聽我的話好好窩在家裡乖乖陽台,還要四處亂跑?」
「……哪有四處亂跑啊?盡瞎說。」清嫵聽見自己的聲音起了顫,心跳得很快,玻璃桌上清晰的映出她眼裡的惶恐不安。
「那我問你,現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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