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想嗎?」季方大吼一聲,十指深深地插進了髮絲中,抬起頭的時候,兩眼已是不滿血絲,痛苦的表情看得人肝腸寸斷。
但這些,在季無塵眼中卻變得什麼都不是,他依然冷眼旁觀,等待季方的解釋。
「十年前,那時候你才這麼點大,但是卻已經很懂事了。詩詞歌賦只要跟你講一遍,你都能牢牢地記住,音律棋畫,也是一點就通。我是多麼得為擁有你這樣一個兒子而驕傲啊!每天,看著你們娘倆環繞在我的身邊,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季方整了整心神,臉上寫滿了回憶。那是一段多麼美好的歲月啊!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季無塵也是墜入了對往事的記憶中,父親的淳淳教導,母親的溫柔慈愛,一度讓他認為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小孩。可是這一切,都毀在了父親的手裡,那個一直讓自己很崇拜的男人一手毀掉了幸福的家庭。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季無塵心中對己方的恨意頓時達到了一個頂點,看向季方的眼神也慢慢變得不善起來。他冷冷地說道:「既然你這樣想,那為何又要作出傷害家庭的事情,看到現在這樣,你滿意了?」
季方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失去你母親的那一夜,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我知道我鑄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但如果我告訴你,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我原本是想保護你們母子的,你會相信麼?」
季無塵氣極反笑,就像聽到了世上最可笑的謬論。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對方,強烈的反問道:「這就是你的解釋麼?你嗜賭,害死了母親,反過來居然還說是為了保護我們?看看你保護的結果,你不覺得可笑嗎?這真是個極大的諷刺!」
季方平靜了下來,他知道,就算他用最激烈的言辭去反駁自己的兒子,終將是蒼白無力的。不管他如何辯解,但事實就是事實,在家破人亡的悲劇面前,他所有的托詞都是靠不住腳的。
面對兒子的詰問,他沉默了。
「怎麼?無話可說了是吧?告訴你,對於你所做的一切,我不會原諒,永遠都不會!」季無塵現在就像一頭憤怒的小豹子,而他咆哮的對象,正是他的父親。
「不是這樣的!」季方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突然之間就爆發了。兒子的話深深地刺激了他,他已經失去了愛妻,現在兒子也和他漸行漸遠,這讓他的心靈再也無法承受。
「我嗜賭,真的是為了你們母子考慮。那是因為……」季方急急地辯解道。但只說了一半,就被對方生生地截斷了。
「你這個理由,真爛!」季無塵冷冷地說道,眼中唯一的感情,只剩下了冰冷。
「沒有其他可說的了。請問,我能走麼?」季無塵踉蹌地站了起來,剛才由於情緒的激烈波動,加上身負重傷,看上去整個人有點搖搖欲墜。
「你現在也知道了,外面的世界並不是你我想像的那麼簡單。我和你,都不是普通的人類!」季方絕望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兒子的絕情讓他心如刀絞,嘶啞著嗓子想要作最後的掙扎。
邁動的腳步停了下來,季無塵轉回頭:「你早就知道?」眼神中充滿了不可思議的震驚。
季方苦笑一聲:「若我不知道,或許也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我多希望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普通人,那樣我們一家就可以過著以前一樣的日子。」
季無塵似乎想明白了什麼,眼中閃爍著驚疑,看向季方的目光也變得複雜起來。
「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一個神秘的老人,讓我幫他鑒定一件古董。臨走時對我說了一句話,他說,小心一群長著長毛的怪人,他們在找你這樣會鑒定寶物的人。」
「當時,我並沒有將這話放在心裡。但是回家之後,當晚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境中出現了一批長著長毛,半人半獸的怪物。它們不斷地向我衝來,撲倒了你和你的母親,拚命地撕咬著。」
季方講述的時候心有餘悸,臉上透露出驚恐的表情:「當時我害怕極了,但我一介文弱,面對那樣的怪物,哪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被那群畜生撕碎。」
季無塵完全陷入了驚訝中,這些,季方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和母親,在沒有覺醒龍祖血脈之前,這些事情對他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也沒有人會相信。
「看到你們慘遭毒手,我心中的憤怒猶如噴薄的火山一般,再也顧不上什麼,衝上去想要跟他們拚命。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的身上結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鱗片,而兩隻手卻變成了鋒利的爪子,樣子醜陋無比。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變成了和對方一樣的怪物。」
「就在這個時候,你的母親叫醒了我,說我在夢裡大喊大叫的,還出了一身的汗。我這才知道,原來只是做了一場夢而已。」
「但是,這個夢魘從此以後,每個晚上都伴隨著我。而且我似乎也產生了一種幻覺,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雙眼睛緊盯著我,無論我做任何事情,他都那樣監視著我。」
季無塵完全可以想像,那時的父親忍受著的是怎樣的一種折磨,看向對方的冰冷眼神也不由融化了幾分。
「直到有一天,我的夢中出現了一個白鬍子的老者,告訴我他是最後一個龍祖的意念化身,我想你也明白,對方是誰。」季方抬起頭,看了兒子一眼,滿含著深意。
「姬殤!」季無塵忍不住驚呼出聲,龍祖姬殤竟然出現在父親的夢境中。
季方點了點頭,說道:「他告訴了我許多事情,相信你也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姬殤在夢境中遺憾地告訴我,由於我已經超過了二十五歲,血脈不再純正,並不能完全覺醒了。」
「那麼,那雙眼睛又是怎麼回事呢?」季無塵有點進入了角色。
「這件事情我也問過姬殤。由於獸人的刺激,導致了我血脈被激活,但離真正的覺醒還有一段距離。但是血脈沸騰時可能驚擾了天神,所以我才有了那種感應。」
「但是,為什麼我的血脈覺醒時,卻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呢?」對於季方的解釋,季無塵也是很疑惑,同樣是龍祖血脈的覺醒,為什麼差距就那麼大?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的具體情況我不瞭解,所以也不能給你解答。」
「可是,這跟你嗜賭又有什麼關係呢?」季無塵又想到了那個心結,不依不饒地問道。
季方歎了口氣:「姬殤告訴我,有那種感覺一定是被天神注意到了。天神絕不會允許龍祖的存在,那樣會威脅到他的統治。所以他也讓我千萬小心,尤其是你。」
「我?」季無塵驚呆了,他想不到,事情繞了半天,居然回到了自己頭上。
「不錯,我已經過了覺醒的最佳年齡,但是你不同。你完全有可能甦醒成為真正的龍祖,天神如果知道你的存在,一定不會有任何猶豫。」
「你是說天神會對付我?」季無塵其實心裡已經相信了父親的話,在以往和魂種的交流中,他也明白自己的存在是天神決不允許的。「所以你選擇了躲避?」
「不是躲避,我是想自暴自棄。」季方臉上掛滿了悲傷,「我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迫使你母親離開我,從而解決這次危機。」
季無塵搖了搖頭,喃喃地說道:「我不相信!這是借口,只要你自己離開就行了,為什麼要把事情搞的那麼複雜,連累母親也尋了短見?你說的鬼話我不相信!」
「我承認,那個時候我懦弱了。而且我也太深愛你們了,讓我離開我實在是下不了決心。」季方眼神中滿是哀傷和懊悔,此時的他,看上去哪裡有半分玄級高手的姿態,反而像一個失去了方向的孩子。
「就因為你的懦弱,親自葬送了母親的性命!」季無塵咬著牙,怒視著對方,他現在已經不知道是該很對方,還是該可憐他。
「那,你那張臉又是怎麼回事?」季無塵盯著那張陌生的面孔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