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的時候，和順莊門口走過來一個白衣少年。只見他衣服殘破不全，上面染滿了斑斑血漬。少年的臉色呈現一種灰暗的蒼白，嘴唇更是乾燥得翻了皮，整個人好像生了一場重病似的，看不出一絲活力。
少年蹣跚地邁動步子，一步步地向著莊子靠近。
門口兩個值差的青年正在聊著天，看到少年走近，不由驚呼出聲：「季師弟?」兩人衝過來扶住搖搖欲墜的季無塵，其中一個青年對另一人說道：「小凡，快進去稟報師祖，就說季師弟回來了。」小凡聽到師兄的吩咐，立刻以極快的速度奔進內院。
青年扶著季無塵坐在石階上，望著渾身是傷的同門師弟，不由焦急萬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季無塵強忍著疲倦，迷忪著雙眼，衝著師兄咧嘴一笑：「我還活著，呵呵……」說罷，就直接昏了過去。
內院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只見一大群人風風火火地向這裡趕來。玲瓏真人更是一馬當先，臉上寫滿焦急之色。
「這是怎麼回事？」看到季無塵的慘狀，玲瓏真人怒得瞪圓了眼睛，衝著那名青年大吼。
「師祖，弟子也不清楚，季師弟是一個人走回來的。回來的時候就成這樣子了，而且，在他昏睡前，只說了一句話，說什麼我還活著。」看到師祖發怒，那名弟子也是趕緊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如實稟報。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抬進去啊！」玲瓏真人感覺到自己體內有一股邪火，又沒地方發洩，頓時沒了好脾氣。
季無塵只覺得嘴乾舌燥，朦朦朧朧間，似乎那些獸人又回來了，露著猙獰的表情向自己撲來。不一會兒，獸人的臉一陣扭曲，又變幻成了古遠西的模樣，只見他不斷地慘叫著，兩隻斷掌在瘋狂地撕扯著他的內臟，鮮血流的到處都是。
畫面再變，這回是一張甜美絕倫的小臉，好像是阿細，又好像月牙兒，兩張臉不斷的變幻著，讓他根本判斷不出來到底是誰。她們也不說話，只是那樣微笑的看著自己。
忽然，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眼前變得一片漆黑，一個虛弱的聲音顫抖著響起：「無塵，你要……要好好的！」
是媽媽！季無塵突然覺得心臟一陣收縮，是媽媽回來了！她回來找我了，她終究還是捨不得她唯一的兒子呀！我就知道，媽媽不會那麼狠心的，她不會丟下無塵的。
「媽媽！」季無塵大叫著坐了起來，想要朝那個聲音追去。突然，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令他不由抬起手來護住雙目。
「絲——」劇烈的疼痛令他呻吟出聲，季無塵倒吸了一口涼氣。
「無塵，你終於醒了呀！」一張如帶雨梨花般的小臉湊到他的眼前，通紅的眼睛裡充滿了驚喜。
季無塵環目四顧，發現自己依然待在自己的房間裡。這突然的轉變不由令他愣住了，媽媽呢？我明明聽見她在叫我。
阿細見他愣坐在那裡，眼中充滿了失落，心中忍不住湧起無盡的憐惜。「無塵哥哥，是不是又夢見了媽媽？」
「啊？」季無塵聞言看向阿細，眼中依然充滿了迷茫和詢問。「難道，只是做夢嗎？可我感覺好真實。」
「傻瓜。」阿細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柔情，摟著季無塵的腦袋，讓其輕輕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媽媽每天都在天堂看著你呢，所以你才會感覺真實呀。」
阿細沒有問季無塵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他會一個人離開房間，又為什麼會帶著一身的傷獨自回來，阿細什麼都不用問，只要季無塵回來就好。
兩個人就這樣輕輕地依偎著，任由時間慢慢地流逝，沒有一句交談，卻都默契的享受著這一份寧靜和溫馨。
良久，季無塵悠悠的開口了：「阿細，真懷念以前在丐幫的那段日子啊！無憂無慮的多好。」
阿細側過臉凝視著季無塵的臉，輕輕一笑：「我也覺得挺好，我記得那時你叫我老大的。」
兩人對視而笑。這一切早已成了過往雲煙。
「阿細，今天，我殺人了。」
阿細身子一顫，這句話對於無塵來說，意味著很多。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正是心智成熟的關鍵階段，這時候發生的每件事情都會影響到他今後的成長道路。
人在江湖飄，殺人或者被人殺，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每一個成名的江湖名宿腳下，都會躺著無數的屍體。
你不殺人，就只有等著人家殺你。江湖本就是殘酷的。
可這一切，對於這兩個少年來說，未免來得太早。阿細知道，今天在季無塵身上一定發生了很重大的變故，可聽他親自說出來，依然是那樣震撼。
此前，季無塵從未殺過人，阿細也沒有，他們都不知道殺人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但今天從季無塵的表現來看，顯然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被人取走性命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同樣，取人性命也很可怕。
「那個人是殺了阿爹阿娘還有一村子人的兇手，是他們奪走了我本就殘破的童年，他該死！」季無塵說得很平靜，只是話語中卻透著一絲森冷。
阿細覺得現在的無塵跟以前認識的有些不同了。以前的他，似乎有點頑劣，甚至於幼稚。但現在卻帶給她成熟的感覺，一種帶著傷感的成熟，還有一點點令人畏懼的氣質。
「難道說，你殺的是一名獸人？可是，帝都這個地方怎麼可能出現獸人呢？」阿細有些不解，她聽季無塵講過山村的慘案，對那些獸人也是痛惡無比。
季無塵苦笑了一下，如果是獸人，想來今天自己會解決的很輕鬆吧。或許還會因為對方的身份，殺死它，內心也不會出現如此大的反應吧。
「不，我殺的是一名武者！來自另一個層面的玄級高手。」
阿細的美目睜得滾圓，一張小嘴半天合不攏，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你是說玄級高手？而且還是另一個層面的。」
對於這些，阿細從不曾接觸過。而且她也沒想到季無塵已經強大到了這等地步，居然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擊殺一名玄級高手。
玄級高手是什麼概念？那是整個世界都難以企及的高度，是讓所有武者仰視的存在。師祖玲瓏真人雖然位列當代武界五大高手，可要是跟玄級相比，其間差距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季無塵望著阿細，說出了一番以前從未想到會說的話。
「阿細，你知道麼？當我面臨死亡的時候，心中想的是什麼嗎？」
「是你！那一刻我在想，或許以後再也不能惹你生氣了，或許不久的將來你就會忘了我吧，或許你會和別人結婚，生許多的小孩吧……」
一隻小手按在了他的唇上，阿細輕輕地搖著頭，示意季無塵不要再說下去了。眼中的淚珠更是一顆連著一顆不住往下掉。
「讓我說，我怕以後再不會像今天這樣幸運了。」季無塵輕輕地拉開阿細的手，緊緊將它攥在手心。「那一刻，我只想能有機會再和你說上一句話，告訴你，以往的日子，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阿細聽到這裡，早已泣不成聲。這塊木頭，終於開竅了。這時的她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了，一顆芳心早已震顫得失控，只是不住地點著頭，嘴角卻掛著一絲滿足的笑容。
「很多秘密，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你一定要記得，我季無塵，你阿細，我們要永遠在一起。還記得當時上隱仙山時我們作出的承諾嗎？」
阿細眼中閃著幸福的淚光，回想過去，拚命地點著腦袋。怎麼會忘記呀？或許從那一刻開始，他們就注定是要在一起的，一輩子！
「我阿細要和季無塵一起，一起征服整個世界！」那是或許年幼無知，不諳世事，說出的話未免輕狂，但這句話卻成了他們心中永恆的諾言。
對於現在的她來講，未必就要征服整個世界，只要能和季無塵在一起，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