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感到多奇怪,雖然並不知道他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盧巖既然就是當年的盧源,那他和張國慶認識也不足為奇。畢竟曾一起出生入死,各人境遇不同,只能說是各自的造化了。
盧巖手拄鹿角,面對那張國慶跳出去的院牆默立不語。我走到他背後,試探著問了一句,「盧源?」
盧巖猛地扭過頭來,「你怎麼知道?」
「馮教授的信裡提到過會再見到盧源,之前我們推斷過張國慶應該就是這個怪物,從馮教授的語氣中我們覺得又好像是盧源。但是我和劉東西都覺得盧源這個名字和你的名字很像,而且你對這裡太熟悉了,所以我們懷疑你就是盧源!」
我們這個推斷是十分武斷甚至說臆斷的,此刻說出來自己都覺得漏洞不少,但是盧巖並沒有出口反駁,而是把頭轉了過去,仍然沉默地看著牆頭。
「我不是!」半晌之後,盧巖淡淡拋下一句,轉身就走。
你不是?不是盧源難道是張國慶?我緊緊跟上,心中疑惑不已。行不幾步卻突然釋然,憑什麼盧巖就得是當年三人之一?盧巖不能就是盧巖嗎?
我覺得自己又陷入了那種自己很討厭而又無法擺脫的陰謀論思想之中,一定要把來歷神秘的盧巖納入非人類的範疇。
盧巖信步走上台階,進了正屋。我跟在他後面,心中很有些發毛。這傢伙難道要打開地下的暗道嗎?然後是不是我們就再次進入暗道,通過小樓和井,重新到那個廣博的地底世界,然後在一連串的死生經歷之中,再次回到一個建木上的夏莊?這一切是不是會像看畫的兒童一般,將無數的自己納入畫中,形成無數的微觀世界?
果然,盧巖進來之後直接將一個兵器架子放到了那個方方正正類似於塌的座位上,歪著頭想了下子又把手上的鹿角插了上去。這才是發動了機關,一陣喳喳聲之後,那個熟悉的暗道口又出現在我面前。
「盧巖你幹什麼?這地方通哪裡?」
盧巖似乎有些茫然地抬頭看我一眼,「通地下!」
「地下什麼地方?我有些犯暈,地下不就到了下一個平台了?」
「還是這裡!」
「還通到這個地方?」我感到心中的猜測變成了現實,難道路盧巖要我下去,將餘生托付給這個永無盡頭的死循環嗎?
「你不要去,盧巖,咱們上去找到石骨就回去!」
盧巖回過頭來道:「這裡就有,骨場已經毀了,只有到裡面的骨場去找!」
我這時候腦子有些暈了,聽到他說能找到石骨,答應了一聲就要跟著進去。那種陰冷潮濕的空氣就要撲到臉上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盧巖,我們進去之後還能回來嗎?」
盧巖停住腳卻沒有回頭,只有聲音傳過來,「不能!」
不能回來那我取得石骨還有什麼意義?
「盧巖,我不去了!」
「為什麼?」盧巖依然沒有回頭。
「這邊我還有老婆和朋友,劉東西還在這邊!」
「他們也在那邊,那邊就是浩劫之前的世界!」
浩劫前的世界!離開人世這麼久,我幾乎已經忘記了外面的人類世界正在遭受一場浩劫,城市、農村和狂野可能已經變成了一片荒蕪,無數灰白色的幽靈在之中遊蕩。
那個浩劫前的世界!那個充滿了生命和語言的世界,那個日出後和夜幕中都同樣充滿生機的世界,那個充滿了**和醜惡嘴臉的可愛世界,那是多麼美好!
常監、王哥、老曹、喬大路……這些早就離開的人,難道還好好的活在這裡面的世界中嗎?這一瞬間,我心中被一種極為迫切的情緒所充滿,恨不得馬上就過去,回到過去的生活之中。
但是這邊怎麼辦?小闞還在省城生死不知,劉東西和王大可還在那山壁的石洞中等我們回去,難道我能就這麼放下他們,如此自私地去那個世界中嗎?
不知不覺,我已經下到了樓梯轉折之處,地窖中點點長明燈光就在眼前了,我感到這光裡的異世味道,猛地警醒過來,停住了腳步。
「盧巖,我不能去!這個世界我放不下!」
盧巖一下站住,靜立了半晌卻沒有回頭。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雖有不安但卻絕無忐忑,我絕對不會跟著他去那個不屬於我的世界,雖然我的世界已經破碎,但我絕不能離開!
過了很久,盧巖才緩緩道:「你想好了,我們走了就不會再回來!」
「想好了……」
盧巖轉過身,臉上竟然好像還帶著一些笑容,「那我們回去!」說罷快速越過我步上台階。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通往新世界的通路一眼,回身步上台階。
盧巖看我出來,飛起一腳將那扇兵器架踢走,那座椅也不知道是什麼材料製成,兵器架翻滾過後竟然毫髮無損,暗道口等了一會又緩緩合攏,地面上嚴絲合縫,一如從未打開過一般。
盧巖重新抄起那柄鹿角般的兵器,大踏步走出門去,背影帶著與他的沉靜氣質毫不相稱的豪邁之氣。但我還是在其中看到了一絲不同於以往的疲憊甚至是委頓,不知道他到那個世界中是不是就可以復原,他是不是放棄了這個機會,而拖著傷體,跟我留在了這個破碎的世界。
從上的這個小山來之後,我所經歷的一切只能以匪夷所思來形容,之前那些所謂墓獸,地質結構等等等等都可以用世界真奇妙來形容,而現在這些時空方面玄之又玄的東西,我真是不知道該不該將其歸結到這個世界之中。
出得正房,穿過已經變成一片石子地的庭院,走出高大的門樓向主幹道的方向走。
「盧巖,我們怎麼上去?」
「飛上去!」
「這個地方你怎麼這麼熟?你真的不是盧源嗎?」
盧巖不再回答,只是一味朝前走,手中沉重的鹿角將腳下夯的堅硬如石頭般的白膏泥地面犁出一道淺溝。
我也不再說話,在這鹿角犁開地面的細小聲音中默默地向前走,這聲音沉默而又決絕,在我耳中,像是割裂了什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