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跑了多久,要不是劉東西拉住,我就撞到石壁上了。
我們大約已經跑到了盡頭,周圍並沒有什麼出口,只有空空的石壁。
看來此地並不像我們想的那樣是巖洞中間的簡單突起,而是一路上行的死路,身後的大火蔓延得很慢,不停地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如旗幟般林立的銅管接二連三地倒下,那些不知被禁錮了多少年的遠古巨獸被逐一釋放,隨即又為烈火吞噬,我似乎能夠聽到那些悲鳴,看到那些火光之上飛舞的奇異靈魂。
我感到越來越熱,汗如雨下,周圍炙熱的空氣更加劇了我缺氧的程度,劉東西也狼狽地不行。我倆看著面前高聳平滑的石壁,心中無比絕望。我曾經想過我的生命會如何結束,有過無數重於泰山或者輕於鴻毛的幻想,但從來沒有想到過我要在這麼一個骨骸遍地的地方跑得像條狗一樣狼狽,然後再被火烤成標本。
在這段極短的時間裡,我卻想了很多的事情。身上如同死神一般沉重的疲憊甚至讓我想到就這麼坐下休息,與這段古老的歷史共存也是一個十分美好的結局。
但是我還是抵住了這種誘惑。我覺得人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都會被激發出驚人的潛質,可能表現在體力,也可能表現在毅力,這種能力有別於狗急跳牆那種求生本能所激發的應激能力,而更多的表現其他需求層次從而使人稱之為人。
我猛喘幾口氣對劉東西說:「不能在這等死,我們沿著牆找找,說不定會有出口!」
劉東西這等老手自然不會束手待斃,點點頭指了個方向便走。此時空氣中的古怪味道更加濃郁,夾雜著濃煙,更顯得粘稠。
我給他打了個招呼,看他擺了擺手便撕下塊布捂上鼻子,朝相反的方向搜索前進,時間不多,看這個情況不等火燒過來我們就得被憋死,必須得提高效率。
能見度越來越低,我沿著牆根,撞開有如實質的空氣,踉踉蹌蹌地奔跑,瞪大了眼睛努力分辨著巖壁的異常,希望能夠找到出口。
就在我幾乎放棄尋找的時候,一道一人寬的巖縫如同從另一個空間傳遞過來一樣突然出現在我眼前。
我精神一振,趕緊跑過去,這道巖縫邊緣不是很光滑,應該是地質變動形成的,裡面一陣陣涼風吹來,無比吸引我的腳步。我走進去朝裡探探,向前深不可測,不知通往何處。
絕處逢生讓我的身體重新有了力量,雖然這道巖縫裡面也是吉凶難測,但至少還有一線希望在裡面,總比現在就變烤鴨的好。我舉步便要朝裡走,突然想起來,我把劉東西給忘了。
我心中自責,出了洞就要去找劉東西,這才發現,形勢不妙!
不知不覺我已經跑到了十分接近火場的這一邊,此刻火線距離這道巖縫也就是十多米的距離。
雖然火蔓延的很慢,但等我找到劉東西回來,恐怕這道巖縫已經葬身於火海之中了。
我腦子轉得飛快,計算著大約需要的時間。之前我們是貼著巖壁搜尋,幾乎是個圈,我去找他仍然要沿原路去找,但是回來的時候我們可以在骸骨間抄個近道,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應該能夠在火勢蔓延過來之前把劉東西找回來。
這樣做是十分冒險的,假如有一點偏差,我們就會掛在這個洞穴之中。我只能把希望寄於兩點,第一是一切順利,我的計算也不要出岔子,第二是劉東西那邊能夠找到更好的出口。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做出這種冒險的決定,也許是基於一名警察的職責,也許是基於一個人的道德。我無法忍受將劉東西自己扔在這一片火海中,如果真的做了,我一定會背負著這些事情死在途中
回程更加急迫,這種有目標的奔跑和之前沒有希望的搜尋截然不同。我一邊跑一般高聲喊劉東西的名字。喊了沒幾聲便被煙氣堵了回來,整個口腔和肺部都像是要從內部裂開一樣,周圍的能見度越來越低,我滿耳朵裡都是骨骸燃燒的聲音。
劉東西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眼看跑了快一半了也沒見著他的影子。我開始擔心是不是已經錯過了。
一股無比懊惱的絕望感覺湧上頭來,但是腳下卻並沒有放慢速度。我突然想起來警務通可能還有點電,那個警報功能正好能用,便趕緊掏出來打開。一個尖銳堪比山寨機的聲音猛的響起來,連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剛響了沒幾聲,一個人影從煙霧中跳出來,一把抱住我,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揮拳就打,卻被閃開,只聽見一個嘶啞的聲音,「安哥是我!」
我定睛一看,這不是劉東西又是何人?原來劉東西在另一邊也發現了一條裂縫,當時火已經燒到裂縫邊上了。劉東西本可以趁著火未燒到進入裂縫逃之夭夭,但劉東西顧及江湖義氣云云,不願撇開我獨自逃生,竟然任由火苗將洞口吞噬,調頭來找我。
說實話,我很感動,在這般烘烤之下都覺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之前的種種猜忌瞬間煙消雲散,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或者說擺脫這種情緒,只好使勁踢了他屁股一腳,罵道:「就你會賣乖,趕緊跑,我那邊還有一個,跑得快還來得及!」
劉東西嘿嘿一笑,轉頭就跑,我跟在他身後,心中感慨萬千……我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他這種有些愚蠢的行為,江湖義氣只是說辭,我不相信他這樣從小在江湖上打拼還混得不錯的人會相信這種東西,他一定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會是什麼,當他放棄了生的機會回來找我的時候,他也是選擇了和我死在一起!
我實在是記不清楚這一趟歷險到現在是誰救了誰,還有沒有報恩這一回事,但那一刻,他的家族,各人的身份都已經不重要,似乎只有這種赤誠的選擇和最原始的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