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劉燃卿性情大變,要麼終日閉門不出,要麼就是一年半載不回來,回來就躲進書房,誰也不見,要出門的時候便讓家中準備大量銀票。幸好家中長子劉岳,聰敏好學,精於世道,將偌大個家業操持得井井有條,隱隱更勝往昔。縱使這樣,卻也只能勉強供上這個敗家老爹。就這樣過了二十年,劉燃卿在一次長達三年的外出歸來後,死在了書房裡,死時身無長物,只留下了厚厚的筆記和一副畫。
劉家是在整理遺物的時候找到這些筆記和畫的,但是沒有一個人能看懂筆記上的文字。雖說看不懂,卻都認為這是劉燃卿後半生行遍天下給後世子孫勘下的寶藏,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唯恐被旁人獨佔,為了爭搶這些筆記劉家兄弟反目成仇,偌大的一個家族幾乎崩離四散。最後還是劉岳出來力挽狂瀾,宣佈劉家人要靠手藝吃飯,不靠祖宗福蔭,將筆記和絹畫當眾付之一炬,才算了事,剛開始的時候難免有人抱怨,但日子久了家運依然興盛,日子過得舒服也就慢慢淡忘了此節故事。
「那照你這麼說的,你那老祖宗這輩子就算過去了,除了手藝連渣都沒留下一點,這事跟他還有什麼關係?」我聽出破綻,果斷插言。
劉東西看我一眼,沒有理我。
我討了個沒趣,心裡有點火大,正要說話卻看到他眼中的蕭索之意,眉毛也靜悄悄的趴在臉上,心中一動,便沒有再插言。
原來劉燃卿的筆記每成一冊,便要尋一高明匠人,將其所有內容雕刻在一套玉器內,每冊器物各不相同。劉岳手中便有一對白玉蛐蛐罐,裡面藏有最後一冊筆記,可歎劉岳不知此節,自以為所有筆記都在掌中,卻不知手中僅有一冊,反倒將原本都燒掉了。
但就是在這一冊筆記中,就記錄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說到這裡,劉東西歎一口氣,停住不言,我正聽到要緊處,突然頓住,心癢難耐,忙催促他:「是什麼秘密?」
劉東西搖了搖頭,像是下定決心了一般接著往下講。
劉氏家族子弟人人聰明絕頂,各有一身驚人技藝,但就有一樣,活不過五十九歲。只要是劉家的男丁,活到了五十九歲必定會怪病纏身而死,絕對過不了年。古時候人的壽命短,五十九就算高壽了,可是奇就奇在劉燃卿向上不過三代,但是代代都能活到五十九歲領這個怪病纏身而死的待遇。子劉燃卿往後更是代代如此。
我聽到這裡不覺有些好笑,之前還說夜觀天象云云,原來還有這等故事,果然全是些招搖撞騙之輩。
劉燃卿在最後一冊筆記中認為這是劉家所做的勾當太過損陰德,受天譴所致,建議劉家人要順天命,不要輕易違抗。但是也有法可解,便是如此這般一個法子。並囑咐子孫,除非事關家族傳承萬不得已,否則千萬別用,用的時候也要慎之又慎。劉岳雖然心眼多,但也是個孝子,又是家族的主事人,老子說的話自然還是要權衡輕重,這對蛐蛐罐也由歷任族長保管,傳延至今。
我現在聽出了一點眉目,難道說劉東西到這裡是為了救劉老爺子?
果然,劉東西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救自己的父親,更要把劉家從這個魔咒中解脫出來。他在家中停留幾日,得了家族傳承,把那對白玉蛐蛐罐偷了出來,找了個地方潛心研究。
這對蛐蛐罐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一大一小,罐子的內壁細細刻了一層微雕的文字。在罐底還陽雕了一朵荷花,做工極為精緻,以劉東西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來這對罐子隨便放在哪家博物館,都是鎮館之寶。
就在這對絕世珍寶裡面卻隱藏著能夠解除劉氏家族魔咒的秘密。
劉東西找了個做拓片的高手,做了兩幅拓片,用複印機放大了印出來。捧著拓片冥思苦想了三天三夜也沒有研究出個頭緒,上面的文字看起來也像是一些筆畫,兩隻罐子略有不同,大的那個上面全是點劃,小的那個上面刻滿了各種形狀的空白,似字非字,用劉東西的話說,一個是像是倭文,一個像是棒語,全都不認識。
這三天三夜廢寢忘食的研究搞得劉東西精疲力竭。劉東西也不是個鑽牛角尖的人,知道這麼熬下去一點用也沒有,搞不好先把自己熬垮了,於事無補,索性門一鎖,出門喝酒去了。
也算是機緣巧合,劉東西在家鄉常去的這家館子,老闆是一個好玩的人,常年在飯店廳堂裡展示一些新搞到的稀奇玩意。這次不知從哪裡搞到了一盞走馬燈,用紫檀木雕刻出鄭和下西洋的圖樣,方寸之間雕刻了幾十個人物,手工精巧細緻至極。那老闆見識貨的劉東西來了,存心賣弄。叫住劉東西,一定要他看一看。劉東西心裡一直惦記著那兩個筆筒,哪有心思看這些西洋景,但這個老闆算是老交情,少不得要應付一番。飯店老闆讓服務員關了燈,只留這盞走馬燈,只見周圍屏風上瞬間出現了一幅圖畫,正是燈上雕刻的鄭和下西洋,觀者皆讚歎不已,劉東西卻是面色大變,隨口誇讚兩句,飯也不吃扭頭就走。
回到房間,劉東西趕緊找出個筆式手電筒,把頭鏡和反光碗都擰了下來,套在一個蛐蛐罐上,關了燈,這罐子本就是用極好地羊脂白玉雕成,壁薄如紙,裡面再微雕上文字,裡面燈光一打,微雕的文字便被燈光投到了牆上,纖毫畢現,無絲毫不爽。但是那些文字該不認識的還是不認識。劉東西把兩個罐子挨個都試了一遍,沒有絲毫收穫。
劉東西本以為已經有了眉目,但卻一無所獲,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手裡拿著兩個罐子把玩,這玩著玩著就覺出來不對。自古以來做這些玩意,除了茶杯配茶壺那種搭配,只要是一對的東西必然是相互呼應,圖案可能不一樣,但大小不一樣的還真不多見。這一對蛐蛐罐做的一大一小,必有深意。
我聽著都替他著急,忍不住插嘴說:「哪有那麼多道道好叨叨啊!你套一塊試試。」
大約這也是劉東西頗為自傲的一件事情,眉毛又開始飛舞,「何止套起來,安哥您是不知道,這倆罐裡面道道多了。」
劉東西把兩個罐子套起來,用燈一打,只見室內光影交錯,無數漢字瞬間充滿了空間,令人目眩神迷,劉東西愣了一會趕緊找出紙筆開始抄錄。經過一夜折騰,劉東西發現這罐子底部刻得荷花圖也暗藏玄機,裡面暗藏卡槽將兩個罐子固定在四個角度,四個組合文字各有不同,正組成了劉燃卿的最後一冊筆記。
我聽到此處不由咂舌,兩兩組合成四副字,這個排列組合的功夫簡直是只有神乎其技才可以形容,劉燃卿一個明朝的古人能做出這種東西?我簡直要認為他是從未來帶著超級計算機穿越回來的。
這個想法很荒謬,我也沒有提出來,四周十分安靜,我一直沉浸在劉東西的講述中,這些傳奇故事離我的生活如此遙遠,身在此處,呼吸著不知道幾百年沒有人呼吸過的空氣,讓我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有一種不真實感。從一開始就一直困擾我的那個問題的真相,如同一隻在鍋底漸漸生成的氣泡,搖搖晃晃,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