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十里紅妝,扶城的整條大街之上遍地紅攤,長長的自街頭延至街尾,鞭炮聲不絕,絲竹大鼓連天。
花轎前的媒婆笑靨迎春,而花轎前頭穿著紅衣喜慶的樂隊排的長長,吹著長長的號角,打著重重的鑼盤。齊鼓鳴聲,震響蒼天。
撒花紙的兩個少女深紅的長裙曳地,面無表情,蕩漾的裙裾仿如滾動的浪花,各色的紙花飛向空中,在圍觀眾人目光的驚艷之下,飄下滿地的繁華。
滿目熱鬧的紅,滿天喜慶的花紙…
陣陣歡呼一層又一層的席捲而來,鬧耳的樂隊號角聲接連不斷,把所有人臉上的喜色渲染了個盡。
紅錦的盡頭,是新娘的住處。
還未覆上紅蓋頭的新娘滿身的艷紅,五重繁複的華服,寬大的裙幅逶迤在後,金色的流蘇從嫁衣上垂下,都說一個女人最美的時候便是穿上嫁衣的那一刻。
女子梳著飛仙髻,鳳冠高貴,肩上披著霞帔,勾上了淡金的眼角,眉毛被筆描成黛色。
新娘此時面色平靜沒有半點喜色,半點激動,卻也無一絲難受一絲悲傷,她眼眸裡再無波光耀動。剩下的是那如同古井深潭般的靜。雖如此,卻已經是驚艷世人。
莫言之出現在了她的身後,她今日穿的也是隆重異常。玉錦色的厚重羅衫,高挽傾髻,插上了名貴的鎏金簪,攢上一簇一簇的白色珍珠,額前垂下一串碧珠。
她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了納蘭涵的身後,眉眼含笑,雍容淡涼:「真好看。」
納蘭涵平靜地抿唇一笑,嘴角弧度淡如青煙,慘白的臉上出現這樣的笑,顯的有些虛弱。
莫言之一時眼眸中掠過歎息之意,只是笑容不變:「你的母親杜氏牌位已經帶過來了。」
納蘭涵微笑點頭,不言話語,目光只是一直含笑的看著鏡中的自己。
「走吧,轎子該來了。」莫言之說道。
「嗯。」她依舊看著鏡子裡鳳冠霞帔的自己微笑著點頭。
莫言之取過紅蓋頭,欲為她蓋上,紅布緩緩遮過那張微笑的臉,直至全部落下,那抹淡如墨痕的弧度終究落下。
莫言之一旁笑著,讓旁邊的丫鬟好好地攙扶住了納蘭涵,而後款款轉過身,她的目光看著湛藍的晴天,看著廊外的一株花細蕊留香…
門外的暄華聲入耳,鞭炮大鼓的一一洋溢出了這天本該有的熱鬧與喜慶,只是卻沒有一絲熱鬧吵入新娘的心中。
所有的人都喜笑顏開,唯獨最該幸福的人沒有在笑,在幸福的笑。
看著納蘭涵背影孤涼,步伐平靜,徐徐走向花轎,莫言之不再笑了。
此時人山人海,紅毯旁邊是整齊的人頭,全部伸長著脖子想要看新娘的模樣,有人笑著打趣:「又不是你們的媳婦,一個個看的那麼如饑似渴幹什麼?」
一人高笑:「就算不是,讓我們飽飽眼福都不成嗎。」
他的話一落,頓時所有男子都大聲起哄,把一些女子弄的苦笑不得。
小孩們躲在大人堆裡,手裡拿著大大的籃子,眨巴著眼就等著發喜糖。
莫言之看著這樣融和嘻笑的一幕,不由也一笑。由衷地一抹微笑,不帶薄涼沒有冰冷,就像是春日杏花綻放,笑的明媒而燦爛。
納蘭涵,至少這一刻你聽到了世間美好……
納蘭涵走的很緩慢,一步一步的優雅從容,她的背後是所有的喚呼,她的前方是鮮紅的花轎…
就像是一個世紀一樣漫長,繽紛的花紙從天上落下,鞭炮,號角,銅鑼,人聲…以及那個穿著華麗嫁衣的背影,就像是定格成了一個世紀一般漫長。
一種喜慶卻又悲涼的氣氛壟蓋在這片土地之上,矛盾而合適,卻讓人的心揪的生疼。
曾經那個赤足賣花的少女,巧笑嫣然,腰間環珮叮叮做響,足布天南地北,采過四季花開。
而今滄海桑田,終只剩下了這樣的一個背影,平靜而悲傷。
忽然有一聲清笑的聲音自遠方傳來——
「幾年不見,當初那個紅著臉賣花的小姑娘沒想到也出落的這般漂亮了呀。」
眾人一愣,這樣的清笑就像是玉碎冰盞般動聽,莫言之也是驚訝了,隨眾人的目光望去。
只見不遠處的閣樓之上,有人白衣廣袖,青絲如瀑,玉樹之姿。此時臨風而立,目光看著那步伐緩慢的新娘。
曾經有一個少年為她鬢上插花,曾經有一個少年對她笑容風流,曾經有一個少年說她是他心愛的女子。
曾經,曾經…
彷彿就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只是如今那個她愛了七年的人再次出現,在她的婚禮之上出現,她猛然淚如雨下!「是你嗎…是你嗎…?」納蘭涵嘴唇顫抖的發出聲音,雙手顫抖的掀下紅蓋頭,她雙眼淚水冰冷地落下。
然後微笑著,看向那遠出黑髮白衣的風流公子,看他高椅樓閣,看他溫存依舊,看他眉目不變,看他……
「東方玉,是你嗎…!」她的聲音輕如飛雪,只是嘴角笑容不變,看著那不遠處離她那麼近的白衣公子。
真好,她的愛人還在,真好,她還能見她愛人一面。
東方玉白衣玉帶,俊美如仙人的臉上是風流笑意:「是呀,丫頭你結婚之日,我怎麼能不來呢。」
納蘭涵猛然一怔,突然感到有一種刻骨的疼痛從胸口那裡傳來,痛的她神奇的止住了眼淚,天昏地暗之後,她笑了,笑的妖嬈卻絕望:「你是轉程來看我結婚的呀。」
語氣似乎帶著一種微笑,一種天真的疑問。
東方玉黑如曜石的眼眸裡是笑意滿滿:「怎麼丫頭,不歡迎啊。」
她想繼續笑下去,只是嘴角生疼,扯一下,痛的撕心裂肺。最後她就這樣立在原地想笑卻怎麼也笑不起來地看著他。
東方玉眼裡是笑:「我來祝你們百年好合…」
納蘭涵依舊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旁邊的喜娘開始為她重新蓋上紅蓋頭……
「白頭攜老…」他依舊微笑,笑的燦爛無比,只是聲音有些怪異。
紅色的蓋頭自頭上蓋下,納蘭涵卻發現自己的世界一片空白,只有他的聲音清晰,祝福她的聲音。
紅布蓋過髮髻。
「長命百歲…」他笑著,聲音有些發顫。
紅布蓋過眉毛。
「舉案齊眉…」他笑著,聲音有些哽咽。
紅布蓋過眼睫。
「兒孫饒膝…」他笑著,眼眶卻紅了。
刺目的紅蓋頭最終終於遮住了眼,她目光依舊平靜而清澈卻是看不見任何東西。
「嘩——」
「緣定三生…!」
鮮紅的蓋頭重重落下,而高樓之上白衣黑髮的公子也說完了話,然後他笑的風流,濃密長睫垂下,一滴眼淚冰冷順著他的臉旁落下。
只是這一切那個被紅蓋頭遮住了眼的新娘卻再也看不見了。
納蘭涵說過的,她到奈何橋也不會忘記一句話,那個當初風度翩翩的錦衣公子,為她插花說:「姑娘,你這花我買了,贈給我心愛的女子。」
奈何…
奈何…
陌上孤雁飛,延路賣花來。
偶遇佳公子,巧笑嫣然兮。
公子傾身笑,為我鬢上花。
言道杏花艷,怎及佳人美。
芳心已暗許,霞雲浮上頰。
公子踏春歸,相見遙無期。
苦來尋十載,終是閨中怨。
夢中人面去,步上黃泉路。
回眸還遠望,他何處涉歸?
奈何橋悠悠,望鄉台寂寂。
奈何橋悠悠,奈何往生路……
一切隨緣,我遇到了你,珍惜著你,為了不辜負你每日時間緊促,每日都在努力,可是最後你卻放棄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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