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大人。」春荼蘼道謝,很尊重對方,沒塞銀子等物,卻轉而道,「您這樣幫忙,我祖父說,等事情了了,定會好好感謝。」
來人是大理寺的低級官員,不是不入流的小吏,明著給錢就是侮辱了。但他官小位卑,能得白相的青眼,就是莫大的榮幸。所以禮物這種事不在於多少,只在於恰當。
果然,來人很高興地道,「這事擺明了是有人陷害,白相清名遠播,最後定然能被咱們大唐律還以清白。再說,有春六小姐在,還請白相放心。」
春荼蘼謙虛幾句,最後道,「也請您給康大人帶句話,就說春六感激,有情後補。」
康正源沒有親自接見她,而是派了心腹的下官來傳話並帶她辦事,是因為他極可能是主審官員,怕此舉被人攻訐。面對敏感時期的敏感事,他採取了和白敬遠一樣的策略,就是團緊了身子防守,一個封了府,一個不見涉案人員。這樣,外頭的人想要咬,也無從下嘴。
這時候,對方再造謠生事,或者顛倒黑白,因為沒有依據和借口,在普通百姓中也傳不起來,更不用說發酵,造成不良後果了。操縱這起案子的幕後人,也沒想到事沒挑起來吧?
一邊想,一邊進了刑部大牢。那小官幫她辦了相應的手續,就離開了。春荼蘼則把小鳳和過兒都留在外頭,自個兒去見白世林。
她是白蔓君與春大山的親生女,卻冒認成白世遺的庶女,除了親爹親娘親祖父,加上外祖父、頂了爹名的三舅舅和皇上,其他人都不知情。所以白世林雖然是二舅舅,但在他面前,她是一直叫二伯的。
「二伯。您可還好?」她上前見禮,沒辦法,面對的是個老古板。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也是禮不可廢。
再看白世林,被安排在一間單獨的牢房裡,雖然同是乾草鋪地,屋角有馬桶,飯盤也擺在地上的格局,但環境卻乾爽,周圍牢房都空著。也十分的清靜。春寒的天氣裡,他穿著一件厚實的布袍,非囚服。頭髮梳得整齊,臉上也乾淨,看來十分受到優待。
也是的,他辭官的折子被壓下了,皇上未批。他就仍是朝廷大員。而他爹是人稱「朝廷不倒翁」的白相,他侄女人稱「人怕神厭鬼見愁」的春荼蘼,他分分鐘能恢復自由的官身,還是世家大族的背景,腦袋有毛病的獄卒才會迫害他。說不定,還要藉機巴結一下呢。
此時。他盤膝坐在乾草堆上,安然受了春荼蘼一禮,才問。「你怎麼來了?」
「二伯,家裡出了這樣的事,狀師當然由我擔任啊。」春荼蘼說話時,故意帶了點撒嬌的語氣,完全沒有公事公辦的感覺。而是像晚輩和長輩說話。
談話,是一門藝術。上法學院時有專門的課程,教授怎麼和當事人談話,瞭解案件的真實情況。所以在春荼蘼的專業技巧前,白世林很快就放鬆了。這樣的他,比較容易進行對話,因為身為長輩和自尊沒有受到傷害,也更容易配合。
「你覺得……這個案子好打嗎?最終的結局又會是什麼?」白世林忍不住問。
「二伯,咱們白家的人,簡單的事還不會做哩。」春荼蘼巧妙岔開話題,不作回答,只接著道,「您在戶部任職多年,能給我講講咱們大唐的海運事宜嗎?」
「漕運和海運,都是歸在工部下的。」白世林皺眉答。不是他有情緒,而是他習慣了做正事時,微微皺著眉。長期這樣下來,他眉心處有個「川」字紋,他不笑的時候,就顯得很嚴厲。
「別小看了水運,關乎到國興與安邦,所以朝廷上一直非常重視,專設了管理此項事宜的衙門,還設置了一系列重要港口。尚書省下工部所屬的『水部』和『都水監』,職官有三百多名呢。主管海事管理的,就是『都水監』。」
「有關海運的所有事,都歸都水監管嗎?包括發放航行的許可和到他國的交換書?」春荼蘼接著問。
白世林點了點頭,又抿了抿嘴,然後才再度開口,「我掛印入獄前,去工部查了一下近一年來海運海船交易的底冊,你大哥做生意的那條船,走的是登通難波航線。」
春荼蘼愣了下,才明白這條航線是從登到難波的。登,是在現在的山東省。難波,如果她沒記錯的,應該是現代的大阪。
「從咱們大唐到日……到東瀛,開闢了很多條航線嗎?」她問,略有驚奇。原來,大唐的海運這麼發達的,她之前不瞭解,還以宋代後,中國的航海才很強大。
「大約四五條吧。」白世林道,「我瞭解的並不多,畢竟是工部的事。我只知道,這條線是從登州登縣莫玡口,向東南行,橫渡黃海,直達新羅西南端的百濟,再經濟州島、對馬島、一歧島、值嘉島而達築紫的大津浦再東行到達難波。」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這條航線走的人很多,又一直路過港口,所以大的海難……很鮮見。」
「天氣情況,可以問問欽天監。」春荼蘼也皺了皺眉,「但是,欽天監管的是咱們大唐的那些事,對外海,未必有注意。而且,海底暗流的話,只怕非當事人是說不清的。」
欽天監畢竟不是天氣預報機構,不發佈全球信息。而古代對氣候的認知有限,海底洋流什麼的,恐怕沒有一個統一而準確的說法。
到底,對方利用了大家都搞不明白的一些事,這樣的謊言很難戳穿。
白世林大約也想到這一點,臉色黯然了下來。
都是他的不肖子,讓年邁的、清正了一輩子的老父跟著受牽連。甚至整個白家,只怕都洗脫不乾淨。他心中有愧,恨不得這個兒子去死。可一想到毓秀為此真的會被判死刑,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又心如刀絞,整個人就像分裂了一般。
春荼蘼看到他糾結掙扎的臉色。於心不忍,只得道,「二伯別擔心,因為事情發生在茫茫大海上,很多事雖然咱們說不清楚,對方卻也未必。到頭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搞不好就是重重賠償了事。只是……有關海運的證書什麼的,全由工部下的都水監下發嗎?外事什麼的。也是他們聯絡?」畢竟,到了日的港口,還有一大套複雜的手續。
白世林點了點頭。「只要是海運,全是都水監的人處理。但不管是西行還是東渡,也有當地駐大唐的人跟著交接的。細節事,我並不太清楚,但你若去工部調查。可以找一個名叫朱青的人。他與我私交很好,必定會盡全力幫你的。」
「嗯,我記下了。謝謝二伯幫忙。」春荼蘼把手中的食盒放到牢門邊上,「這是祖父讓我帶給您的,一些家常點心而已。他老人家說獄中清苦,讓二伯保重。不要走太多心思。若傷了自個兒的身子,外祖父心中會難過的。」這套話是她編的,因為早上還沒見過白敬遠。
但她想。外祖父想說的話必定與她相差無幾。當父親的,痛失過一個兒子。如今,孫子又犯下了事,有一個兒子長年不在身邊,駐守邊疆。惟一的這個兒子就是所有的寄托了。
白世林上前幾步,因為是一直坐在地上的。這幾步就像是爬行,手從牢門的欄杆中伸了出來,也不拿食盒,而是撫著盒蓋,眼淚就撲簌簌掉了下來。
他為人一向刻板,總端著架子,這時候真情流露,春荼蘼怕他尷尬,招呼也沒打,就悄悄溜走了,直奔下一個要拜訪的人……大公主韓謹佳。
被判和離後,韓謹佳就幽居公主府內,沒得到皇上的命令就不許出府一步。雖然沒有明言不許人探視,但在這種情況下,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去串門子?就連九公主,都被韓謀關在皇宮之中,不許出來。
所以當小鳳敲開大白天也四門緊閉、門可羅雀的公主府大門,遞上了拜貼,年紀很小,長相很好的門子很是吃驚。
「大公主會見小姐嗎?」過兒伸著脖子看,好像那門會因為她的目光而立即倒下似的。
「會的。」春荼蘼信心十足,「她恨我。」
「恨您還要見?」小鳳不明白了。
「這你就不懂了,所謂強勢的人,就是越恨你,越要見你,不然哪有機會踩上幾腳?當然踩不踩得到,就看她的事了。」春荼蘼無所謂的聳聳肩,「韓謹佳這個人,好奇心和好勝心都很強,又沒什麼道德底限,我來拜會她,她不見我,會直接納悶死的。」
小鳳和過兒對視一眼,過兒吐了吐舌頭,又看看等在馬車邊的大萌、一刀和封況,低聲笑道,「也只有咱們家小姐,才敢直呼公主殿下的名諱吧?」
「你小聲吧。」小鳳點了下過兒的額頭,聲音壓得極低,「小姐在家時,連皇上的名諱也直呼,還跳著腳罵過,你忘記了?」
說以這兒,兩個丫頭一起輕輕拍著胸口,心有餘悸的樣子。而就在這時,公主府的大門開了,門子領著一個丫鬟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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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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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表:都水監官員朱青,由書迷硃砂青黛友情客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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