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不想聽啊!這些皇家的秘辛,為什麼每一次都讓她知道!何況,這是宮闈的事!她嫌自己命長是怎麼著?大概良妃的事和朱禮案有因果關係,但用不用說得這麼詳細啊皇上?難道,事後還得麻煩您老人家殺人滅口嗎?
「朕本想關良妃幾年,再放她出來,畢竟她是朱禮的妹妹,哪怕是偷偷放出宮去。但,她卻很快死得不明不白。朱禮很疼愛這個妹妹,為此與朕是生了些罅隙,但朕,一直不相信他會謀反。他心中有家,可也有國,怎會是那種公私不分的小人。」
「那您為什麼……」
「因為他刺殺朕。」韓謀很快接話,可見當年的事,在他心中的烙印有多深,「就算人證物證毫無瑕疵的擺在那兒,朕也不肯信,要堂前御審,並沒有對臣民公開,就在這間偏殿之內進行的。」他環視著周圍,似乎時間倒流了似的,「他真的與朕拔刀相向,狀若瘋狂,嘴裡發出野獸那樣的呼喊聲。世人都道他沒有成功,事實上,只差一點,朕就死了。他一刀正刺在朕的左胸,再偏兩三寸,就能插入朕的心臟。朕幾度徘徊於生死線上,當時白相不在,賢王有事滯留在西疆,皇后就與幾位老臣做主,由杜衡審結了此案。」他一邊說,一邊下意識的撫在左胸上。
「那……硃筆御批呢?」春荼蘼問,因為大唐的律法相對完善,死刑也要最高行政機構核准才能執行,不像某些影視劇那樣,一個小縣官都能把人拖下去斬了。獲死刑的犯罪,是要皇上親自批示的。何況這樣牽連甚廣的大案,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韓謀神色間閃過稍縱即逝的痛悔之色道,「朕傷得神智不清。為不讓不懷好意者相疑,每天強撐著上朝,加之又氣又惱,就批了杜衡奏請的朱禮謀反大罪,十惡之首。至於朱禮,是當場被侍衛誅殺了的。」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當上皇帝的男人就更好面子,尤其還是以英明著稱的皇帝。所以,就算事後覺得此案有很多不對頭的地方,既然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他本能的不想再翻出此案,也不能承認錯誤。而因為朱家降過突厥,在文人士子中名聲不好。之前朱禮又是他的寵臣,加上良妃謀害皇嗣的罪名,因此這麼多年來,只有許文沖嘗試過翻案,卻落得個身首異處。橫死長安城外的下場。
也正是因為許文沖遇刺,他對這樁謀反案的疑慮更深。但他是皇帝,他能說他經常會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嗎?對此事,他曾經非常矛盾,多次想把這件陳年往事掀起,又因為種種顧忌而壓下。就算內心深處想重審。卻也沒有名正言順的借口。但現在不同了,阿蘇瑞經密報被抓起來,迫得他不得下了決心!
救一人。查一案,一舉兩得,他沒有退路。尤其,阿蘇瑞絕不能出事。他對這個從天而降的、在他已經絕望之際出現的、上天賜給的珍貴禮物,絕對不能放棄。因為。這關乎到他的血脈,還有他的宏圖霸業!
大不了。朱禮謀反案翻過之後,他下一道罪已詔,向天下人承認這個錯誤。春荼蘼這丫頭說得對:這樣反而能增加他在百姓中的聲譽。而且,他真的愧對朱禮,必須還朱家一個清白。
「朱禮刺殺皇上,凶器是什麼?」春荼蘼突然問。
韓謀一怔,之後卻沒有猶豫,因為那一下錐心之痛,他記得清清楚楚。甚至,連那凶器尖端的寒光,還經常在他夢裡出現,「是一根鐵棍,磨得尖銳之極,約有拇指粗細,半尺來長。」
「他一直被關押,哪弄來的這鐵棍?就算是有奸細幫他忙,難道御審前都不搜身?他跪在皇上面前時,也沒有帶著鐐銬?」春荼蘼心中也是疑慮重重。
這案子,她一直只是聽說。不相關時,聽百姓們八卦。相關時,聽了白敬遠隔了一手的資料。現在聽皇上說起,很有身臨其境的感覺,但總還覺得隔著一層半透明的窗紗似的,模模糊糊的不夠真切。她想查本案的案卷,結果卷宗都封存了,她無處下手。
「還有,當時朱禮發出的類似於野獸的嚎叫是什麼樣的?他突然刺殺皇上,難道沒人想過他是失心瘋了?哦對,他血濺當場,皇上也龍體危急,此事大約沒人細究。」春荼蘼似自問自答的說,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皇上,民女有個要求,您聽了不要發火好不好?」
「不發火,說來聽聽。」韓謀心頭一緊,隨即就汗顏。
他算是行武出身,幫父皇馬上奪天下,戰功赫赫,生生死死的從枯骨堆裡爬出來過,還不只一次。之後奪嫡之戰也凶險萬分,曾經十幾個兄弟,死得只剩下和他同心的賢王,這才坐在龍位上。期間經歷了多少大事,他從沒怕過。可這時,他卻怕眼前的小姑娘又出什麼古怪,心裡居然沒底!
「皇上能不能跟民女學學,當初朱禮是怎麼嚎叫的?」春荼蘼吞吞吐吐地說。
「臭丫頭,你敢戲耍於朕?」韓謀一拍桌子,御膳還沒撤,於是杯盤在桌上跳動,發出叮噹一通亂響。
春荼蘼縮了縮脖子,低頭咕噥道,「君無戲言,您說過不發火的。」聲音不大,但絕對讓韓謀和高公公聽得一清二楚。
高公公身子弓成一個c型,極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好麼,皇上連「臭丫頭」這樣的話都罵出來了。有時候,這三個字代表鄙視和厭惡,有時候卻代表親暱。目前看,顯然不是前者。
「好端端的,學那個幹什麼?」韓謀額頭上青筋都要蹦出來了。
這丫頭!就這丫頭!她怎麼就那麼多古怪!
「因為魔鬼藏身於細節之中啊。」春荼蘼抬起頭,理直氣壯,「我要知道,那些單章節中有沒有特殊含義,還是單純的發音。別小看微不足道的證據,說不定是破案的關鍵。」
「對本案,你難道沒有多少頭緒?」韓謀問。
春荼蘼搖頭。表情還很無辜。
韓謀氣不打一處來,又焦急,「那你就敢把寶押在這上面!」
「因為……我必須押對寶。因為……我輸了,就輸了阿蘇瑞的命。所以,皇上請您配合。」
韓謀又是怔住,張了張嘴。最後卻沒說什麼,只對高公公揮了揮手。
高公公立即上前,讓小太監進來,麻利的把膳食都收走。之後,又指揮人抬進一口兩尺見方的箱子。箱子是黑漆的。上面掛著三把大銅鎖,箱體面積雖不算大,但看樣子非常沉。春荼蘼幾乎立即就知道那是卷宗。在現代當了那麼多年書蟲,知道書啊、紙張啊,堆放起來的時候最是沉重,比石頭不差。
「有什麼疑問,從這裡找吧。」韓謀道。看著春荼蘼。
他以為春荼蘼會發愁,畢竟這些要都看過來,是多大的工作量啊。但他不知道,這種繁重的案頭工作,水磨功夫,春荼蘼非常習慣了。所以根本沒什麼大反應,除了眼睛一亮之外。
然後,她完全沒有忘記剛才的話茬。對韓謀說,「您還是得給我模仿一下當時朱禮都叫了什麼,因為卷宗記錄不了聲音呀。」
韓謀無語,胸口起伏了數次,最終為了死去的朱禮和還活著阿蘇瑞。把小牙一咬,把老心一橫。張嘴叫了聲。他放不開,生平第一次如此拘謹,那叫聲就像小動物被踩了尾巴。
春荼蘼死忍著沒笑出來,一邊的高公公都要腰彎到地上去了,肩膀因為忍笑而僵硬。韓謀大窘,又羞又惱,正要發火掀桌,大展龍威,卻不知為什麼,腦海裡突然閃現出當日的情景:朱禮那種複雜難明中摻雜著絕望的眼神,似乎還有痛苦的淚意。
於是,一張口,又一聲叫出。
「不對。」他皺皺眉,完全陷入了回憶,又轉過頭來問高公公,「高盛,當時你也在場,幫朕想想,似乎比剛才那聲要低啞些,發『思』音。」
高公公連忙抬頭,見韓謀神色認真,也想了想,點頭道,「老奴記起了,您說得對,不過後面幾個章節似乎完全不同啊。」說著,也試著叫了聲。因為是公公,提高了聲音就有點尖利。
接著,皇上韓謀和一等的總管大太監就在偏殿中叫了起來,一聲接一聲的,後來韓謀甚至站起身,走到偏殿的中央。
這種情景,本來應該很搞笑,很滑稽。堂堂天子,大唐的國君,竟然滿屋子亂走,叫著令人難以明白的單音節,絕對的精神病狀態。但漸漸的,三人卻都失了笑意和囧意,因為越到後來,就越令那多年前的一幕,似乎在眼前浮現。
很久,韓謀和高公公終於確定了幾個音節,反覆叫了幾次,令春荼蘼牢牢記在心裡。隨後韓謀見天色不早,就催春荼蘼回去。
「一個月時間,給你調查,夠不夠?」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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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這個皇上和高公公嚎叫的情節好玩吧,明天有個更好玩的,順便牽出皇上和夜叉的真正關係。雖然大家之前有猜測,但咱們荼蘼得有知道的渠道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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