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右手端著茶盞,左手就撥開盒蓋。他從不魯莽,殺伐決斷往往一念之間,所以也不會過分小心謹慎,此時自然更不會認為春荼蘼會害他,所以高公公還沒開口攔,他就已經動手。
可當了看清盒子裡的東西,他的右手就突地一抖,整盞茶都灑在龍袍上。可他顧不得熱燙,白著臉色,驟然望向春荼蘼。
「這東西,你是從哪兒得的?」他問,瞬間的目光竟然駭人。
高公公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幫韓謀擦拭濕了的手和衣襟。可他才上前,韓謀幾乎下意識的揮手擋開,同時一手啪的合上盒子。
高公公沒提防,連退數步,趔趄得差點摔了個跟頭。這時候他心驚肉跳,暗道幸好剛才沒有堅持檢查那個盒子。皇上向來沉著,從前和突厥大軍對抗的危急時刻,奪嫡的關鍵時刻,哪怕是生死存死的一線之間時,也沒有這樣過啊。
白相家的六丫頭好本事,居然讓皇上失態到如此地步!
春荼蘼料到皇上會有大反應,但沒想到反應這麼大,心裡也有點打鼓。天牢重地,要提防隔牆有耳,她向來謹慎多疑,所以秘密得說,但天大的秘密,並且與案件沒有關聯的,還是少問為妙。再者,因為是情人關係,她和夜叉似有心電感應,她很清楚的感覺到夜叉不願意提起與這把寶貝小弓箭有關的事,所以她不問。
她是來自現代的靈魂,最注重私人空間,很明白就算是心心相印的情人,也要保護對方的**。夜叉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她。她從不認為他不坦白,就是對愛情的不忠。
但她不是沒有猜測,因為這把小弓箭材質難得,機括精緻以極,巧奪天工,上面鑲嵌的綠色有黑暈的寶石是奇珍,絕對非尋常的寶物,但從其造型和上面刻的符文來看,應該不是中土之物。那麼韓謀為什麼識得?這又和夜叉有什麼關係?當初夜叉把這個寶貝送給她。似乎把命運交到她手上……
「皇上,是阿蘇瑞給我,讓我轉交皇上的。」春荼蘼大膽走到御書案前,以極低的,只有韓謀聽得到的聲音說。但絕口不提這本來是夜叉送給她的。
「阿蘇瑞?」韓謀極力克制,可臉色卻更白,反而眼睛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是。」春荼蘼不禁聲音更小,心裡發毛,果然龍威不是常人能承受的,「他告訴了我一個地方,我偷偷去取來的。他說……他說皇上看了這個。就會允許他上公堂來解決生死。」越到後來,聲音越小,最後幾如蚊蚋,可她感覺到。皇上連呼吸都摒住了。
什麼情況?什麼情況啊?皇上,您老倒是說句話!上公堂,斗權貴時她沒怕過,現在卻真的心裡發緊。主要氣氛太詭異了啊。偷眼看旁邊,高公公都額頭見汗了。
好半天。就在春荼蘼覺得心裡那根弦快崩斷了的時候,韓謀終於輕吁一口氣,臉色恢復了正常,聲音軟軟,也可以說是無力的對春荼蘼說,「朕知道了,你先回家。這兩天,哪兒也不許去,給朕在家好好待著。大唐律……沒事多看幾遍,業,精於勤而荒於疏。」
「是。」春荼蘼覺得僵硬的身體終於柔軟了些。
但,她鬼使神差的又加了一句廢話,「皇上請保重龍體。」
而正當她要退下時,她感覺皇上也是鬼使神差的說了句廢話,「你好好的,朕不會虧待你。」
誒?這算什麼?金口玉言的保證?
春荼蘼混亂了,卻不敢多想,趕緊下去了。回去的路上,她有點琢磨過味兒了。看來,夜叉沒說錯,那寶貝小弓箭一送上去,皇上就突然有了傾向性啊。讓她熟悉律法,意思就是決定以律法解決外籍通緝犯的處理問題了唄。
到這個時候,她無比想念現代的外交豁免權。不過可惜,就算古代有這個,大唐和突厥也不算是有正常邦交的國家。而且對夜叉來說,怕的就是被豁免回去啊。
她一路胡思亂想的回家,之後向白敬遠詳細報告面聖的情形。祖孫二人自從相見以來,還從來沒有這麼親密和默契過,使得白敬遠高興不已。
好好教養女兒、孫女,嫁到權貴之家聯姻,或者送到宮裡去媚上,都是最下等的方法,像他這種骨子裡讀書人根本不屑。如他這般,有個外孫女,不,是孫女能為皇上辦事,為家族爭光,才是上等的手段。當然,這是他命好,別人家可沒有這樣如珠如寶的女孩兒哪。
且不說白敬遠老懷大慰,只說御書房內的韓謀在春荼蘼走後還在呆坐,嚇得高公公大氣兒也不敢出。就這麼過了約一柱香的時間,韓謀突然動了動身子,把盒子再度打開,拿出那把拆散的小弓箭,而後一根根連起。開始,手法還很生澀,但很快就熟練之極。當弓箭成形,他撫摸著上面的綠色寶石和符文,臉上帶了些追憶之色。
高公公偷眼看去,就又是嚇了一跳。這不是……這不是當年皇上還年紀時,在西域……
他心裡掀起驚濤駭浪,不敢想下去了。
韓謀卻似無意地問,「當年,朕要得到它,只是因為這塊寶石,還有它的寓意:射日天下弓,得之得天下。今日,可不就實現了預言嗎?但不知那是朕的福氣,還是得了它的緣故。」
高公公死死低著頭,不敢回答。
韓謀卻苦笑,「其實不過是少年心性罷了,哪有那麼神奇。自己的命運,可不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東西,還不如自己拚命一搏。」
「老奴說句僭越的……」皇上說了兩句話,他若再不開口就不行了,於是高公公硬著頭皮說,「皇上在少年時,也真是囂張胡鬧過啊。」
韓謀聞言,又是一笑。
高公公暗鬆口氣。知道皇上心情並不是惡劣,而是激盪。他的話正說在皇上心坎上,所以並沒有惹惱皇上。
正想著,韓謀抬起眼來又問,「那個突厥王子阿蘇瑞,你可見過?多大年紀了?長得……是什麼樣子?」
「老奴不知。」高公公老實回答,「不然,老奴這就去打聽打聽?」
「不用。」韓謀擺手,果斷的道。「天牢目前是無畏那小子看管,你馬上去找他,讓他安排好,今天再晚些時候,朕要親自去天牢。除了朕。還有你和他之外,不許任何人知道。」
「皇上!」高公公猛然抬頭。
他本想勸說,監牢是不吉之地,身為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不應該輕易到那種污穢骯髒的地方去。但他忽然意識到皇上歷來說一不二,再看那神色。明顯是打定了主意的。而且,若把人犯提到皇宮之內,只怕危險更大。
於是,臨時改口道。「皇上還沒用晚膳,不如老奴安排一下,然後就去辦事。皇上邊吃邊等,到底龍體為重啊。」
韓謀嗯了聲。
正當高公公小跑著去傳膳辦事時。他又吩咐道,「你找些得信任的人。立即到宮外去,帶幾個要救他們王子的突厥人來。記著,一定要隨意抓,要互不相識的,只要知道狼神之子的傳說就行。」隨意抓,之後多問幾個人,被騙的可能性就小,「蒙上眼睛,綁好了帶到上回關影子的冷宮去。朕登基多年,詳細研究過突厥的各項事物,包括權利的更替,各大部落之間的立場和利益關係。可偏偏,就沒注意過什麼狼神之子的事!這是連市井小民都知道的。」
「皇上日理萬機,關注的都是國策軍政,這種民間傳說,本就不足為信,愚民才會堅信不疑。下面的人就覺得無意義,就沒報給過皇上知道。」高公公說得公允。
每個人的精力有限,只做好自己份內的就行,哪可能事事瞭然於胸?
韓謀想想也對,但就是覺得若早些知道狼神之子的傳說,靠推測也會得知真相,自然不會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很有一種無奈和啼笑皆非的感覺。只是,他必須親自去證實。
「下去辦事吧。」他心情複雜地說。
春荼蘼並不知道這天半夜裡,天牢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她只是心中驚疑不定,直到第二天白敬遠下朝,對她說,皇上力排眾議,已經定了依大唐律法來判定阿蘇瑞的處置問題。
「當時,杜喬還反對,說要看突厥那邊的反應,而其他朝臣還再看風向,沒一個人肯出來附議皇上。」白敬遠說,「祖父就立即上奏道:這是我大唐的國土,皇上是我大唐的主宰,為什麼要看別的人反應行事?國既有國法,為何不能以法治之?」
杜喬是杜衡的兒子,杜東辰和杜含玉的父親。雖然杜府被削爵士,他的官位還在,正經的一品大員,朝堂重臣呢。
「祖父說得好啊。」因為事情終於走到她熟悉的軌道上來,春荼蘼很高興,大拍外祖父的馬屁。
白敬遠心情貌似也不錯,微笑道,「只怕有人會說祖父是讒臣呢,一世英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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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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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書評區,大家大量猜測夜叉和韓謀有父子關係。到底是不是涅?儘管答案呼之欲出,但現在還不能揭,因為後面有個極好玩搞笑的情節,才會正式揭開。期待吧。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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