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嘛……」春荼蘼卻忽然話題一轉,「我還有幾個小問題要問毛屠戶。」
毛屠戶一哆嗦,現在只要春荼蘼提到他,他就怕得要命。這位女狀師的話就像鞭子般,抽得他有無所遁形之感。
「你是殺豬的?」春荼蘼非常「和藹」。
「是。」明知故問啊。
「你有殺豬刀?」
「有。」這不是明擺的嘛。
「誤殺你的妻子張氏時,用的殺豬刀?」
「那個……是……」天哪,要命的來了!
「我不懂屠宰。」春荼蘼又露出那種讓杜東辰心驚肉跳的迷惑樣子,「可是殺豬不要要用刺的嗎?難不成是砍?相應的,殺豬刀是不是那種尖刀?」
話音落,她聽到杜東辰的呼吸頓了頓:國公世子同學,武器也是細節啊。在現代,有專家專門研究武器及其鑒定的。
「不不,我記錯了,是用菜刀。」毛屠戶連忙改口,「我是用菜刀砍的!對,沒錯,是菜刀!」
「真的是菜刀?」
「是是,絕對是!」
「不改口了?」
「不……改!」
「可是,不管是菜刀還是殺豬刀,你有隨時帶在身上的習慣嗎?」古代對鐵器有管制,不過唐代不像元代那麼變態,幾家共用一把菜刀。殺豬刀的話,是特許的鐵器,但不允許隨身攜帶。其實,她的目的根本不在刀上,這是陷阱問題,其實最終的目的是這個。哈哈。
毛屠戶怔住,已經開始暑熱的天氣裡,居然渾身被冷汗浸透。可見春荼蘼給他的心理壓力有多麼的大。
「也許他帶著菜刀,是為了防山上的野獸。」杜東辰涼涼的道。
「對對,我是為了防野獸!」毛屠戶連忙跟著辯解。
「可是,那條路不是張氏經常去採藥的嗎?她一個女人家能長來長往,身上只帶著採草藥的傢伙,從沒遇到過野獸,你為什麼就怕成那樣,還需要在腰裡別著菜刀?剛才,你可是說過的。你殺豬為生,為人凶悍得很,天不怕、地不怕。」
「小心行得萬年船啊。」杜東辰代答。
春荼蘼微微一笑,這個問題就這麼放棄了。在杜東辰全神貫注,打算強烈反駁的時候。她居然丟開了。杜東辰並不知道,春荼蘼今天訴訟的策略是:後發制人,以點帶面。
所謂後發制人是先頭承認各種推測,然後一一反駁。這樣,說服力很強大。以點帶面,就是她提出諸多不合理之處,卻並不要求完全確定最萌神器全文閱讀。只把這些灌輸在所有人的意念裡,留下極深的印象。當不合理處越來越多的時候,每個人心裡的天枰就會傾斜。
這就是:事實,勝於雄辯。
若是朝堂政治。春荼蘼可能不夠檔次,但若論在公堂上詭計多端,春荼蘼自認第二,全大唐就沒有人敢承認第一。顛倒黑白、指鹿為馬都不成問題。何況她如今佔著理字,義字。
這也就是在現代。為什麼證人上法庭前要演練的原因,因為會被對方律師抓住一切漏洞攻擊,沒有受過訓練的就會抵擋不住,從而露出破綻。就算沒有破綻,律師也會找出模糊處,以讓證據不那麼可信。她這還沒施展交叉質證**呢,毛屠戶就頂不住了。
其實春荼蘼倒有幾分佩服杜東辰,他在她的壓力下現在還能糾纏,而他只是熟悉大唐法律而已,並沒有給人當過狀師。這傢伙培養一下,必是個中好手。
但,在她各色證據和疑問拋出來後,此時公堂上下,信任杜東辰的已經十不剩一。
這時,她又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遞給包縣令道,「這個是本縣劊子手的證詞。」
「這有何用?」包縣令疑惑,所有人都疑惑。
「大人,您應該看過仵作大人的驗屍文書了,上面清楚的紀錄,張氏的頭是被人一刀就砍落的,斷口平滑,左手施力。可以說,張氏還沒意識到有殺意之前,人就已經死了。從張氏頭顱的面部肌肉上,也可以證實。她神情安詳,只死不瞑目,似乎深深的不解。這說明什麼?說明殺手刀快而力大。劊子手的證詞,是說明砍頭需要力貫全身,角度由上而下,而且必須是極快的大刀方可做到。若是一位武功高手,條件略可放寬。」她說著,有意無意往旁聽席上瞄了一眼,「毛屠戶說他先是誤殺望塵和尚,後誤殺張氏,現在不如讓他做一個證物實驗。」
「證物實驗?」包縣令來了興致,因為又是新詞,「怎麼做?」
「大人,張氏是被砍頭誒,一個成年人的脖子再纖細,哪怕是個女人,也不是那麼好砍的吧?」春荼蘼做出驚悚的樣子來,「大人不妨叫人拿上一段木頭,模仿張氏的高度。鑒於木頭和人骨的硬度不同,就稍細一點好了。然後,讓毛屠戶來砍,大家就可以清楚明白的看到他是如何做到一刀砍頭的。」
「好,准了。」包縣令在杜東辰反對之前就拔出令簽,扔在地上,「來人,找一根夠長夠細的木頭,外加一把鋒利的菜刀來。」他也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春狀師打官司,不僅犀利可怕,還非常有意思,讓人忍不住要追尋最終的真相。怪不得啊,連那位至高無上的都要來偷偷摸摸看審。
很快,有差役出去,片刻又回來稟報,「大人,縣衙後面正有一棵小樹,手臂粗細,約一人半高。菜刀,拿了縣衙廚房的。據做飯的婆子說,前天剛磨過,快得很。」
「好。」包縣令差點拍案而起,突然想到壁後有人,又坐下了,遺憾的道,「若全體去觀證物實驗,只怕耽誤時間,也比較混亂。不如各方都遠幾個代表。本官嘛,仍然坐證公堂,由書吏親去主持即可。」
書吏站起身,又跟過來幾名差役。旁聽席上白敬遠和貼身大管家白衛既然站起來,杜衡帶著杜仲也要去。隨後是幾個愛管閒事的書生及替各方勢力站腳助威的官吏,還有幾個膽大的看審百姓,約摸二十人左右,被帶去現場。
春荼蘼倒是沒動,因為她成竹於胸。杜東辰也沒有。因為他覺得很丟臉。
留守眾人的低聲議論中,過了一盞茶時間,一群人回來了。
書吏上前報告,「大人,各位。我們看得清楚。因為死者張氏和望塵大師身量都高,我就在小樹上劃了線,讓犯……罪嫌疑人砍那條線。一來他個頭兒矮,做不到由上往下發力。二來菜刀不是砍刀,也不是正經的武器,所以他完全不能一刀砍斷小樹農女吉祥。事實上是,他連砍了二十餘刀。樹才折斷。切口嘛,別說平滑了,簡直是狼咬狗啃一樣。」
同去的人紛紛點頭,以示所言不假。
毛屠戶白著臉。神情窩囊。就他這樣還殺人罪犯?他才是被虐的好不好?
「這姓毛的根本沒那個本事嘛。」人群中有人來了一句,說中每個人的心坎。
「還是那句話,情境不同。」杜東辰死不要臉的發言,「人起了殺心。有如惡魔附體,都說那時會有邪勁兒。力大無窮,不能以常人度之。現在毛屠戶砍不斷一棵小樹,又證明什麼?」
「所謂公道自在人心。」春荼蘼略帶嘲諷地道,「能證明什麼,大家心裡有數,不是杜世子一句狡辯就能抹乾淨的。」
然後,趁著杜東辰還沒回嘴,她把話題又拐回來道,「好吧,不管杜世子你承認不承認證據,我要問的都問完了。現在,就回到剛才我說的證據。根據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他和方寶兒相約在無名寺後的荒樹林相會。毛屠戶,這是你說的吧?」
毛屠戶驚恐的點頭,不知道又有什麼陷阱。
春荼蘼神色卻正,繼續道,「毛屠戶住在溪下村,毛記豬肉攤也在城東,都與無名寺相距甚遠,要到那裡去,得橫跨整個長安,為什麼要約在那裡見面呢?」
「是……是方娘子……約我的。」
「方寶兒為人低調,在國公府為妾之時,都甚少人見過。之前大病,更是隱居在國公府數年不出。無名寺香火凋零,距國公府又遠,方娘子怎麼會認得?」
「春狀師這話問的可笑,方寶兒如何認得無名寺,毛屠戶怎麼知道?」杜東辰冷笑,「她在入我府為妾之前,誰知道去過哪裡?難不成,我國公府抬個妾,調查祖宗八代就算了,還要知道她去過哪裡燒香嗎?」
「嗯,杜世子說得對。」春荼蘼點頭,然後轉向包縣令,「方寶兒已死,這個問題是無從得知了。但……毛屠戶還活著,即沒有飲酒,又沒有傻掉,應該記得去無名寺的路。就請包大人叫兩位差役哥哥帶著毛屠戶走一趟,看他能否準確到達無名寺。」
啪一下,毛屠戶坐在了地上,兩眼發直。
而春荼蘼看向杜東辰的眼神閃過狡黠。
對不起了,又是陷阱問題,前面說方娘子是假,後面質問毛屠戶是否識路才是真。她之前充分瞭解過。毛屠戶生活的圈子就在東城及城外,他又不拜佛求經,寺廟是從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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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還有兩章,這個案子就結了,也正好本卷結束。請大家期待最後的大招,和下捲開始時激烈情節吧。正好29號三更,第四卷也開始。明、後兩天,仍然晚上八點更,三更日會調整回來的。
內個,月底了,大家翻翻,還有粉票滴投吧。或者留到29號三更日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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