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在公堂上還得引導判官,春荼蘼真是辛苦,「一個案子,知道被害者是誰,苦主是誰,方可進行下去啊?不然,律法保護的是誰,懲治的又是誰?誰提出訴求,誰又應當承擔?」
「哦,對對。」包縣令回過神來,暗抹一把冷汗,知道不是春荼蘼故意刁難他,心情放鬆了不少,大聲說,「本案牽連甚多,基本上有死者三人。一為無名寺望塵大師。一為溪下村毛屠戶之妻張氏。另一人……屍體無人認領,只怕是外來之人,目前還沒有查出其真正的身份。」
聞言,春荼蘼的目光在旁聽席中,準確的找到了父親。春大山被擠在角落,還被一棵堂柱擋住了半邊身子。但父女二人默契的眼神,毫無阻礙的碰撞在一起。本來聽到包縣令的話,忽然有點控制不住情緒的春大山幾乎跳起來,可在女兒這一眼後,奇異的得到了平靜,那令他繼續沉默,繼續坐著。
交給女兒!相信女兒!
「這個……」眾人低沉的議論聲中,春荼蘼的聲音響起,涼而軟,卻瞬間壓下所有,「因為要還兩位大師清白,我倒是做過調查。有幸查出……」她又頓了頓,並不顯得猶豫,而是非常鄭重,「被溺斃於山溪中的女子,非常可能是奉國公府的逃妾。」
嗡的一聲,短暫的死寂後,就如同在滾油鍋中滴入冷水,堂上堂下瞬間就炸開了。
包縣令目瞪口呆,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再看春荼蘼,見她神情清冷的站在公堂正中,絕對沒有說笑的樣子。而且她那個眼神,只說明了四個字:胸有成竹。
「這個……這個……可有證據證明?」他問,聲音都哆嗦了。
春荼蘼還沒回答。旁聽席那邊就傳來咄的一聲,「小小女子,胡說八道!隨意攀污我奉國公府,該當何罪?」卻是杜衡的貼身侍衛、頭號心腹杜仲。
他本是站在杜衡的身後,此時卻激動的擋在前面,似乎春荼蘼會飛刀傷人似的。而相比於他的激動,杜衡卻只是面上失了血色,身子卻坐得還穩,令春荼蘼再怎麼不喜歡,也得贊上一句:果然。薑是老的辣!讓人揭了底,定力居然還能保持。
杜仲嘛,反應有點過度。讓她的七成的把握,變成了十足十。
「該當何罪?」春荼蘼半點不怕杜仲的威脅,即沒有急著證明,也沒露出害怕的樣子,只正色道。「偽造證據、誣告與誹謗都是重罪,若我犯了其中之一,公堂上自有公論。只不知這位大叔是什麼人,竟然咆哮公堂啊。包大人……」那意思是,這事換我,我可不能忍。
杜仲氣壞了。心道我是誰你不知道嗎?前幾天才見過的。這不是健忘,這是故意!
旁邊,包大人倒是能忍。可惜腦子還亂,衝口就問了句,「奉國公府怎麼說?」話說出口後,恨不能把自個兒的舌頭割下來。什麼意思啊?難道單憑春狀師一句話,他就表示懷疑?他還想不想在官場上混?怎麼向同僚交待?再者。人家春狀師說「非常可能」,又沒說一定是。
包縣令下意識的抓起驚堂木。正想要怎麼補救,卻見老奉國公站了起來,面色蒼白,鬍鬚顫抖,一個字沒說,身子向旁邊歪去,竟是暈了。
聰明啊!老臉皮真是厚啊!春荼蘼立即暗暗讚歎。江湖傳言,暈倒是七種遁術之首,當真不假。她上來就爆猛料,殺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不說,還相當於挖了個大坑。杜老頭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拂袖而去顯得心虛,爆怒又相當於斷自己後路,真是為難。
她實在太壞了,哈哈。
她心裡樂開了花,臉上卻正義而充滿同情心,關切地看著旁聽席上一通大亂。杜仲扶著老主人,又輸真氣,又掐人中。燃*文*包縣令已經跳下公座,一疊聲的叫嚷著:快去請大夫。不,請太醫來!若老奉國公在他的公堂上死翹翹,那才真是吃不了,兜著走!周圍來看審的權貴們努力表達關心,這是溜鬚拍馬的好時候啊,平時老奉國公也不暈一暈,於是這機會就太難得。
吵鬧中,春荼蘼滿心看好戲的想法,卻突然感覺到有人盯著她,無意中抬頭,在人群看到那高大堅強如山嶽的身影。就算他混在人群中,就算他佝僂著脊背,就算他易了容,頂著一張陌生的臉,她仍然一眼就認出了。
愛情是很奇妙的,在身體、心靈和魂魄中都產生著化學反應。以至對方一靠近,好像心弦都會輕顫,向你叫囂著:他在這兒!
但他本不該露面的,畢竟杜含玉的執念還沒有解決。想必他是擔心她,到底這個案子涉及了權貴,所以他才冒險前來。
感念到他的心意,情不自禁的,她的微笑慢慢從心底湧上來,可是那會心的笑意才傳達到唇角,心頭卻又湧上異樣感。眼睛往旁邊略側,驀然發現韓無畏也站在人群中。同樣,普通的衣服,掩蓋不住他的光華。他們,就像雜草中兩株仙竹,若有慧眼,會發現那份卓爾不群,一滄桑落拓,一英氣勃勃,非平凡人所有。
只是,他們距離太近了,近得讓春荼蘼心驚肉跳的地步。應該生死不相逢,人生道路站在兩個極端的男人,此時卻只隔了兩三個看審的百姓,只要都轉過頭,就能清楚的看到對方。
韓無畏沒看到我對夜叉笑,對吧?韓無畏根本就不知道有夜叉這個人,對吧?春荼蘼暗暗心驚。沒有人比她更知道這位賢王世子有多聰明、多敏感。他金光閃閃的出身和嘻嘻哈哈的外表,掩蓋了他內心的靈秀。而他,不能發現夜叉的存在,那樣的危險比杜含玉所帶來的更甚。
可是,他應該不會懷疑才對。想到這兒,她的笑容馬上轉給韓無畏。不是假裝,她看到他也很高興,只是……要保護另一個人。
韓無畏回以笑容,雪白的牙齒似乎閃著光。他沒有動作,可眼角餘光卻注意到身邊。一邊的夜叉也是,因為春荼蘼的笑容轉移了。而兩個男人,之前竟然都不知道身邊有這樣一號人物。
是太關注荼蘼了嗎?還是對方的行動太過避人耳目?
就在三個人之間有微妙交流的時候,那邊杜仲已經帶人出了縣衙,往奉國公府而去。包縣令回了公座,驚堂木拍得啪啪作響,以壓下堂上堂下的紛亂。
跟春荼蘼預計的一樣,第一次升堂眨眼之間就結束了,根本沒進入對推階段,兩位大師完全成了無關緊要的配角。但其造成的震盪,卻絲毫沒讓排了一天一宿的隊,卻只聽了幾句話就散場的百姓們有遺憾之感。
因為,消息太勁爆了嘛。溪流女屍,被懷疑是精怪的女人,丟了一隻紅繡鞋在井邊,害了一位大師性命的女人,是奉國公府的妾室!但,是誰的妾?老奉國公?現任奉國公?奉國公世子?而且身在富貴窩裡,哪個女人會逃走?別是……有姦情吧?
只要涉及男女關係,古今中外的百姓都會特別興奮,對此事的瞭解也會特別熱衷。
與此同時的奉國公府,老國公的大書房裡,杜衡歎氣道,「她怎麼知道的?」聲音又疲憊又陰沉。
杜仲冒汗,卻沒有話說。
杜衡就瞇了眼睛,「別人家在咱們府裡有眼線,這是避免不了的事。可是能知道寶兒的身份,就一定是知近知根底的人,到底是誰?杜府中養著這麼個東西,一定要揪出來,不然就是大患!」他猜的方向是對的,可惜卻算錯了人。因為眼線不是白敬遠放的,而是龍椅上那一位。
「老太爺,要不咱們……」杜仲卻了個「殺」的手勢。
「你想處理了誰?難道是白家的六丫頭?你知不知道,她身後有多少雙眼盯著,你當她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嗎?皇上沒來,可人群中有韓無畏那小子混跡。你自詡高手,我這老眼昏花都瞧見了,你竟不知!」杜衡怒哼,「你又知不知道,那丫頭當堂說出那種話,一步棋卻讓我進退不得,真真是妙啊。」
「老爺,現在天氣轉熱,小的聽聞,本案中的三具屍體已經寄放在專門的停靈之所。這種時候,屍身早就腐爛了,面目辨認不清。」杜仲低聲道,「那姓春的說女屍是誰,難道就一定是誰嗎?」
「你的意思是,死不承認?」杜衡冷笑,「可是你能想得到,那丫頭難道事先想不到?我不認賬,她若拿出證人證言呢?那時我就是欺瞞公堂,欺瞞世人,也無異於欺君。若我點頭認了……奉國公府的臉上,就是生生被打了一個大巴掌,而且是當著天下人的面!家醜啊!」
杜仲登時啞了,片刻又跪倒在地,「是小人無能,做事留下了把柄。」
「天意啊。」杜衡仰天長歎,「那方寶兒果真是不吉之身,只怕我當時一時心軟……留下了這個禍根!」
杜仲不語,垂下雙目,掩飾眼神中的不滿。禍根?還不知道誰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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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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