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件事。」她補充道,「方娘子之所以離開范陽,是投毒案太招眼,因為她是為躲避什麼人而改名方菲,遠走他鄉的。如果她隱姓埋名,只因受人注目就扔下產業逃走,可見她怕的人,或者是她得罪的人一定來頭不小,是她無法抗衡的。後來,她還曾來我們家告別,透露真名叫做方寶兒。再有,她身邊一直跟著一對中年夫婦,是姓宋的。」
大戶人家的妾室、絕高的廚藝、穿得起昂貴的鞋子、曾經離開過長安、有一對宋姓的老僕夫婦……這些,都是相關線索,也是尋找方向。她來長安畢竟日子還短,這種可能是豪門中的內幕只怕打聽不到,只能麻煩韓無畏了。因為,她信任他。
而方娘子的身份,絕對不簡單。被殺,又是因為什麼呢?感情小事,還是政局大事?
「對了,能不能把王府的親衛隊長,也就是我爹借我用幾天。」臨走時,春荼蘼問,「這件事如果他不能親自插手,怕他解不開心結。」
若自己喜歡的姑娘被殺了,他會發瘋的。所以,充分他理解春大山。韓無畏想著就看向春荼蘼,「府裡左右無法事,過一會兒我就叫他回去。至於我······卸了守皇苑的差事,目前皇上也沒派新差,正閒著呢,可以幫你。」之後,有些話堵在胸口,卻欲言又止。
春荼蘼笑笑,「若拿我當朋友,就別再提什麼抱歉的事。說了只是意外嘛,你還自責個什麼勁呢?你幫我這次忙,咱倆扯平。最多,再饒上一餐飯,聽說長安的春山居很不錯,等打完了官司,無論輸贏,我都請你。」
「好。」韓無畏也笑。
想說的話·等過了這段時間,那時再吐露吧!那種話,也確實需要一個好的時機和環境。
離了賢王府,春荼蘼直接回家·過了不久,春大山也來了,春荼蘼就把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和所做的佈置都說了一遍。春大山坐不住,要去大萌和一刀那邊。
「你不是說過,查案就像梳理雜線,每梳一次,就能清理掉一些線頭?」春大山說·「剛才韓世子不但准了我的假,還派了兩個人給我,正好我再去沿溪水搜查一遍,只當給大萌和一刀拾遺補缺了。」
春荼蘼只知道父親心中痛悔,閒著反而容易胡思亂想,因而也不阻攔,只叫過兒多準備了些食水和乾糧,又囑咐父親凡事小心。這個時辰進山·必定要在山上過夜。上回因為找夜叉的事,她叫過兒備了好多氣味刺鼻但避蚊蟲效果奇佳的香包,以及火折等物·一併給了父親。
「還要當心野獸······」她送到門口還嘮叨。
春大山這幾天刺痛麻木的心升起一團暖意,笑著摸摸女兒的頭,「爹是武將,之前的職位是一刀一槍練出來的,被調去上山剿匪時遇到過狼群和老虎,也打過小規範的仗,所以不用擔心爹,連這點小事也應付不了,爹還怎麼敢說保護你。放心吧,爹一定全須全尾的回來。」
春荼蘼這才鬆開拉著春大山的手·藉機道,「看到吧?生兒子有什麼好?女兒才貼心!」大唐真好,女子的財產達到一定程度,可以單獨立戶。如果能嫁,她就招贅。如果不能,她就頂門立戶·侍候祖父和父親終老。至於白府,她早晚會離開的。
春大山走後,春荼蘼回到自己的書房,把拓印在帕子上的痕跡,又認真錄在紙上。那幾道劃痕現在看不出什麼,但凡事有個定律,看不懂、弄不明白的東西不妨放幾天,然後再拿出來研究,說不定有不同的視角,不同的收穫。
可是兩天後,春大山和大萌、一刀一起回來,帶來的卻是一個更複雜和混亂的消息:在山林的深處,又找到一具女屍,無頭女屍。
春荼蘼馬不停蹄,立即到大興縣衙去。
不出所料,在停屍房找到愁眉不展的包縣令。
「春六小姐,您上回說的衣服,可能找到了。」包縣令搶先說,臉似苦瓜,「應該就是這一身了吧?」他指指木台上的屍體。
從屍身上看,是一個身材高挑纖瘦的女子,正是方娘子那一類型。她平躺著,胸部以上以一條草簾蓋著。有血腥氣、土腥氣和腐臭氣透過草隙,直鑽入人的鼻腔,拿浸了草藥的布帶包住口鼻也沒有用。
那身衣服已經非常破爛,但仍然看得出顏色素淡雅致、正是方娘子喜愛的那種,式樣也簡單大方,但從衣料和做工,及袖口和衣擺邊緣繡的花草上能看出,這絕對是高檔貨,權貴富豪人家才穿得起的。
是啊,衣服找到了,卻不是包縣令主動找到的。他派出縣衙所有的差役,地毯式搜查了溪流中下游附近的村子,結果一無所獲,沒想到卻是春大山和一刀等有在無意中發現了女屍,以及她身上的衣服。
再看女屍的腳,穿著一雙麻與草混編的鞋,鞋底磨損嚴重,和這身低調而華麗的衣裙絕不相襯,甚至可以說是雲泥之別。所以很明顯,就是她剝走的方娘子的衣服,又把自己的衣服給方娘子穿上。她本來是第一目擊證人,現在卻也死了。
誰殺的?還把頭砍掉了這麼殘忍!
「可能是野獸。」包縣令又習慣性的把事情往簡單裡想,「發現她的時候,她身上凌亂,春六小姐……不,春狀師也看到了,衣裙似乎被利物撕碎,八成是野獸的利爪。最後,那畜牲又把這女子的頭吃掉了。」
「吃頭?」春荼蘼反問。
「可不是。」包縣令歎息,「真是可憐,死無全屍,這下子她的身份也成謎了。
「包大人在附近村子裡繼續查才是,畢竟有人失蹤,家裡人會找。如果不找,那就是有問題。」春荼蘼邊說,邊走近屍體。
雖說這女子瘦了點,沒什麼肉,皮膚又粗糙,可她聽說過有的狼只吃內臟,卻沒聽說過猛獸只吃人頭·還嫌棄屍身的。
「女兒!」春大山攔了一下,面色發白。
春荼蘼卻給了父親一個安撫的眼神,緩緩掀開草簾。
還好,春大山、大萌和一刀是軍旅出身·殺過人、見過血,於是還只是不忍看,小鳳卻向後連退數步,差點乾嘔。陪小姐看屍體?有過。無頭的?這是第一回!
春荼蘼很淡定,雖然心裡也不舒服。在現代時,她打過變態殺人案,斷肢殘體比這個還要可怕多了。
「大人·此女是被人砍頭的,不是被野獸吃掉了腦袋。」她鎮靜地說,「你們看,斷頭處切口相對平滑,如果是咬噬的,絕不可能是這樣。」好吧,她不是法醫,她是律師·但打刑事案多了,這些常識是完全具備的。
可能大興縣好處京都,治安良好·這種惡性案件相對較少,所以縣令和仵作都很無能、很馬虎,怎麼單從表面的衣服就判斷。利物割碎,不能是用刀嗎?
而聽她這樣一說,一刀連忙上前,居然還俯下身子看。他名為一刀,用的是刀,算是其中的行家,看了片刻就道,「小姐說的沒錯·此人死於刀殺,而且寬刃短柄刀造成的。另外,兇手還是個左撇子。」又蹲下,再翻過女屍看,「背後下刀,個子不比這個女人高·力量倒很大。」
包縣令訕訕的,矇混過關的幻想再度破滅。他也不想想,這件事越鬮越大,怎麼可能輕易就和成稀泥,最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
春荼蘼也感覺頭大,一起綁架案,一個熟悉的人被害,現在又一具無頭女屍,看起來牽扯的人越來越多。而且,大唐是實行鐵器管制的,只是並不特別嚴格,但刀具買賣也需要有一定的許可,只是不涉及菜刀。若從這方面入手,應該也有線索吧?
免費為包縣令指引了方向,一行人出了縣衙,直接回家。
在大門外,春大山小心扶著女兒上馬車,眼角餘光似乎掃到有人在窺視他們。迅速轉頭回望,卻見街角除了來往行人和小攤販,哪還有其他人影?
是他太緊張了?
春大山搖搖頭,上馬,護住女兒的車子。不久前女兒遭綁架,現在他還心有餘悸,如果女兒有一天被人搶走,他就活不了了!
一行人漸行漸遠,街角的人才拐出來,望著他們的背影,深深歎息。來者是普通中年婦女的打扮,但面容清秀,有股子對世俗不屑一顧的神色,卻是文靜道長的俗家打扮。
她又躑躅了會兒,轉身就往城處山上走,最後鑽入密林。
約摸一個時辰後,她回到那間小道觀,連衣裳也沒換,直接進行了後面的小樓。樓內,有兩個女人在等她,一個是金藏老道長,另一個身段嬌柔、面容美麗、曾經風華異采的雙眸如今不再靈動,沉靜中帶著淡淡的憂傷,似乎對人生已經不存任何希望。她脂粉不施,長髮挽成道發,以木簪固定,那曾經縱馬長安的明媚歡笑,也不在了。
「如何?」文靜進門,她急切的問。
「小姐。」文靜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淚湧出,「她······春六小姐……正是小姐的女兒,是小小姐啊。」
女子抽了一口冷氣,胸膛起伏得厲害,卻說不出話。
「還有······」文靜繼續說,「這幾天,奴婢打聽清楚了,她上回來,說得全是真話,只是養父……奴婢今天看到了春大山,正是小姐的丈夫!養父女之說,只怕是掩人耳目的說法。」
女子哇一聲哭出來。
金藏老道長上前攬住她,任她哭,一邊問文靜,「見到白相,都說什麼了?」
…………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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