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荼蘼一聽,立即換上女裝,略整理了下,獨自去見春大山
不過春大山並不在春青陽的房間,她轉了兩圈,才在院子後面的小花園找到父親。春大山筆直地坐在花架子下,頭上、肩上落瑛寥落。他似乎保持這個姿勢很長時間,而眼神則定在某處,滿是深深的傷心和遺憾。
春荼蘼心中警鈴大作,因為自從重生以來,從沒見過春大山這個樣子,哪怕是被誣陷進了大牢也沒有。這樣······似乎失去了很珍貴的東西······
「爹。」她喚了聲,上前兩步,坐在春大山身邊,心裡急,卻不急著開口,只是靜靜的陪坐著,聽父親的呼吸忽急忽緩,感覺到他心中強烈的掙扎。
「荼蘼,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心愛的女人就是你娘,就算她離世,再也見不到,在我心中的位置也從來沒有變過。我想,她定在奈何橋邊等著我,我早晚也會找到她。」好半晌,春大山才澀聲開口,說出的話卻令春荼蘼分外疑惑,還有些害怕。
古代人感情內斂,若沒有重大的刺激,當父親的是不會輕易和女兒說這種話的。
「爹,出了什麼事?」春荼蘼低聲問,「您別急,慢慢說。」
春大山神情木然,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說,「雖然後來我續娶了,但那並非我所願。我本想一輩子守著你,守著對你娘的那份心意,只是你祖父心疼我,怕我死後沒有人供奉香火,想讓我再娶,能生個兒子
「爹,我也贊成祖父的決定。」
「之前在范陽,在徐氏之前,填房的人選,我考慮過臨水樓的方娘子。」春大山不理會女兒的打斷·繼續道,「並非有多麼深的愛意,只是互相瞭解和欣賞,在最困難的時候·我們都給予對方支持。情愛,一生一次也就夠了,但知己之感,我對她才有。她和一般女子不同,身上有俠氣,聰明又得體,可她似乎一直背負著秘密·我不知道是什麼,但知道足以讓她在某些關鍵時候疏遠我。所以,我不曾死纏爛打。但是,今天我後悔了!荼蘼,女兒,我從小到大只有兩件後悔的事。一是,你娘走的時候,我不在她的身邊。二是·沒有把方娘子娶進門。」說到這兒,春大山激動起來,兩隻手要用力交握·才能止住不自覺的顫抖。
「到底怎麼了?」春荼蘼起身,蹲在父親的腳邊,抬頭望他。
春大山眼圈紅了,狼狽地別過頭,「爹猶豫很久,要不要把你牽扯進來。爹不想讓你勞心勞力,可是爹沒本事,不能還她公道!」
「方娘子出了什麼事?」春荼蘼心頭驟緊,「告訴我!她以前對我很好,臨走時還送了我將來出嫁的添妝之物·若她有難,我必會相助。現在她人在哪裡,是又惹了官非嗎?還是與她之前的秘密有關?爹,您知道我的本事,無論如何,我都能替她出頭。」
春大山只是搖頭。
他平常不是個婆婆媽媽、吞吞吐吐的人·今日這樣,更令春荼蘼覺得大事不妙-。而當春大山說出結果,她更是驚得半天說不出話。
「我但願她有麻煩,她惹了官非。但她······方娘子,死了。」
「怎麼會?爹如何知道!」春荼蘼失神好久,才驚問出這句話。
「因你被綁架的事,爹被秘密調到青龍寺附近尋找。天幸你沒事。但是,你發現無名寺後面的荒林可能發生過兇案。」春大山平緩了下情緒,一字一句地道。
「那只紅繡鞋?」春荼蘼卻愈驚。
春大山點頭,「當時,韓世子深恐此案與你的綁架案有牽連,當時雖留了人保護現場,也叫了人去縣衙報案,但隨後就命我去盯著。這樣,萬一有什麼情況,他第一時間就可以掌握。」
原來!這就是韓無畏從那天開始就沒有出現的原因。雖然他很愧疚,但更多的,是他要給她一個交待,查出是誰做的案。雖然有兩個假和尚頂罪,但他顯然懷疑了什麼。他看似嘻嘻哈哈的,卻絕對是個認真負責的聰明人。
「縣衙來人後,發現了什麼情況?」春荼蘼努力讓自己忽略震驚與難以置信感,問。
「那只繡鞋不知是何時落於現場,反正周圍的痕跡已經亂了。縣衙的人也查不出什麼,又覺得繡鞋既然是在井邊發現的,於是就推測,很可能有歹徒殺害過路的單身女子,說不定屍身就在井中。當時縣令親自到了,就做主搬開井口的磨盤。結果,井下確實有屍體,卻不是個女子,而是和尚。」
啊?!這結局,春荼蘼也大為意外。
「這個時節,山裡沒有這麼熱,枯井中又蔭涼,加之那和尚似乎死了不久,所以屍身並沒有過度損壞,可以清楚看到,和尚的前額和腦後都血肉模糊,是致命傷。因此縣令又推測,可能是和尚見到單女子在樹林迷路,起了歹念,逼姦不遂,反被女子捉住機會重擊頭部,又推入井中摔死。那口井雖然枯了,卻有三四丈之深,下面枯葉不多。」
若換算成現代計量單位,大約十米左右,相當於三層民居的高度。那如果是頭朝下摔進井中,確實會死人的。
可是,這和方娘子有什麼關係?難道,該女子是方娘子?但又為什麼,她亦斃命?
「再調查下去,縣令發現這個和尚是附近無名寺的,法號望塵。」
春荼蘼皺皺眉頭。
她記得,夜叉說認識無名寺的和尚。而既然得到夜叉的信任,讓她在危難時候可以去寺中求助,可見寺裡的和尚應該是好人,能夠讓她安全。要知道,夜叉是不會置她於危險之中的。
而這樣的和尚,怎麼會逼姦落單的女子?這個推測,首先她就不相信。
「然後呢?」她問。
「那無名寺只有師徒三人,主持法號本心,是師傅,只兩個徒弟,一個就是不明不白死在井裡的望塵另一個徒弟更年輕些,名為望空。」春大山拉起女兒,讓她仍坐在自己身側,父女倆肩膀抵著肩膀。登時都安了心,似有了相互的依靠。都說上陣父子兵,雖然春荼蘼不是個兒子,可卻比兒子本事,比兒子貼心。
「縣令認為,總共只師徒三人在無名寺清修,突然少了個人而且至少兩日,其他兩人怎麼可能不知道、不尋找、不報官呢?可本心和望空卻解釋說,他們是苦修僧,除了香客供奉佛祖的香火,不接受任何金銀錢財的佈施,房子是自己修建的,門前小路自己鋪就,吃喝除了自種就靠在外化齋。就算是生了重病,也是到醫館化藥來。人家不給,他們不會抱怨化來發霉的食物,也會盡數吃掉,因為一粥一飯,一恩一怨,皆是前世因果。為此,師徒三人經常幾天不在寺中,因為可能會走出很遠去化緣。」
「縣令信了?」春荼蘼追問。
春大山搖了搖頭,「怎麼可能?反而,縣令認為那師徒二人也有殺人嫌疑,給抓回了縣衙。」
春荼蘼愣住了。要知道這年頭的人迷信且虔誠對僧道非常尊重,看起來縣令是被這懸案刺激過度,反應居然這樣激烈。
「韓世子和賢王府的人都在現場,而且是案件的發現者,那縣令就沒懷疑嗎?」她再問。
「韓世子辦事能力能強,只用了半夜的時間就編了個天衣無縫的借口。」春大山眼神中閃過幾絲讚許「只說府裡一名親衛帶人上山打獵,因為互相攀比,不肯收手,下山就晚了,半夜才到達無名寺後面的荒林。縣令查問起來的時候,連新鮮的獵物都有不少,在幾里外的空地上,還有歇腳煮食的痕跡。而且,我們的人嘴緊得很,什麼也沒洩露,倒是衙役中有人把這個古怪的案子透露了出去,這才多久的時間,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還有了無數的傳說。最離奇的,是說有狐狸精變成美女害人,誘惑望塵和尚,吸乾精血又推入井中摔死。」
天哪,但凡解不開的謎就怪在妖魔鬼怪的身上。這世上倘若真有這些東西,它們可真是冤枉。而且民眾的想像力也太匱乏了,幾千年來,這些演繹都沒有變過。
「正因為民議沸騰,所以縣衙破案的壓力特別大。偏偏,什麼直接的證據也查不出。縣令急得派出縣衙所有差役,還從賢王府借人,沒頭沒腦的亂找。韓世子本來就想插手此事,生恐與綁架案有關,於是命我幫忙。恰在此時,無名寺附近的溪流從上游衝下來一具女屍,一隻腳上正穿著紅繡鞋。無論做工與式樣、料子、繡花,與在井邊遺失的一模一樣。」
「方娘子?」儘管知道答案,還是心下冰涼。
那個女子,大方爽朗,辦事聰明妥帖,可是為什麼紅顏薄命?
春大山把臉埋在手掌中,不讓女兒看到淚意。他無法描述,當他看到屍體時,心中的悲傷和震驚,以及之後的痛惜與悔恨。如果他心裡能放下蔓娘哪怕一天,如果他能無視那麼多的顧忌,硬要娶她入門,也許今天,她不會落到橫死的下場。
不知為何,屍體泡了一兩天,雖然有腫脹,卻面目清晰。是老天,讓他們見最後一面嗎?
一想到在死亡的瞬間,她一個孤身女子面臨的恐懼與絕望,他就心痛得恨不能自己受到懲罰,彌補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而在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最後她和他說的那句話:我不叫方菲。我名叫方寶
…………66有話要說…………···
案子來了,但大家會傷心的。
那個,我知道大家一直惦記方娘子和春大山成就姻緣。可是,其實春大山命中注定的另有其人……很多人猜出來了。帥爹會有好歸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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