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麼回事?講!」聽說出了命案,一直溫文爾雅的單縣令也急了。
吳狀師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大人,你可聽說過,前些日子在范陽縣與淶水縣交界的坊市出了件奇怪的事。」
他這一說,人群就又議論了起來。因為古代人迷信,那件事又涉及女鬼什麼的,所以越傳越邪乎,算得上人盡皆知,而且人人盡信。
單縣令當然也不例外,於是就點點頭道,「那件事與本案有什麼關係嗎?」
吳狀師點頭,「死者正是范建!」
「你如何得知?」單縣令也顧不得群情激昂,緊著問,「雖說那塊地方的管轄權模糊,但本官恪盡職守,還是派人去調查過,也打撈過屍體,卻一直沒有下落。」
「大人愛民如子,是地方之福。」吳狀師拍馬屁道,「但投湖之案在先,失蹤之案在後。兩個案子沒有關聯起來,自然不知道出事的是同一個人。」
「你是如何把兩個案子想到一處的?」單縣令問,神情間有點不悅。
一個不明身份的人怪異死亡,一個有名有姓的人離奇失蹤,兩個人的行動軌跡都曾到過那間坊市,很容易就會令人把兩件事聯繫起來。只是坊市之地管轄權不明,縣衙的人不過做做樣子去調查,哪能認真執行公務?若有好處還可說,擺明是件麻煩事,誰愛沾惹才怪。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個過場就算了。
但吳狀師這麼想,卻不敢這麼說,只道,「可能是老天不願人間蒙冤,天示於我。也不知怎麼回事,我靈機一動,就有了這樣的想法。」
單縣令聽他這麼說,神色緩和多了。
一邊的春荼蘼差點笑場,暗道老天爺多可憐哪,但凡有解釋不清的事。甭管好壞,都推在他老人家的頭上。偏偏,古代的人還真信。她想起上大學時,老師講的一個典故:在某個案件中,雙方各執一詞,審案地官員無法判定真偽,乾脆交給神靈處理。讓雙方在河前起誓。然後交給河神來判斷。怎麼判斷呢?把兩人綁起來,身上墜著石頭,扔進河裡。浮上來的,就是說實話者。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身上墜著大石頭,還綁住手腳,能浮上來才怪!
這事雖然荒唐。卻折射了古代人的心態和邏輯。那就是解決不了的以及解釋不清的,全是神力作怪。而且,他們對此還堅信不疑。
「可有證人?」單縣令問。
「有。」吳狀師點頭,「堂審之前,學生做足了功課,拿著范建的畫影圖形,到坊市那邊去取證詢問。當日,那范建被噩夢所魘。女鬼所迷,大半夜狂叫著從邸捨跑去,落湖而死,是很多人看到的。」
「這事,學生倒也聽說過。」梅狀師插嘴道,「但學生所聞卻是,有男人披頭散髮而出,狂喊狂奔。當時又是黑夜,怎麼保證那些人所看到的,就是范建呢?」
「著啊?你怎麼說?」單縣令贊同的拍了下掌。
吳狀師胸有成竹,「當時確實是黑夜,那人也確實披頭散髮,但他跑得跌跌撞撞,一路上撞倒了三四個人。那天還在年下,坊市那邊多的是人來人往走親戚的人,雖是夜晚,但光線卻很明亮,一路上都掛著大燈籠,所以很多人都看清楚了他的臉,更不用說那些好心追在後面的人,也把他的身材看得清清楚楚。大人不信,盡可提證人來問。」
單縣令一聽,就把那幾個早就候著的證人叫上堂,詳細詢問之下,證實了吳狀師的說法。
吳狀師得意洋洋,老徐氏也似乎緩過勁兒來了,輕蔑地瞄向范老太太。哪想到那老賊婆子半點沒有心虛的樣子,倒讓她心裡七上八下起來。
果然,梅狀師似乎也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對單縣令和吳狀師都略施了一禮道,「大人,吳狀師,真的可以確定那投湖之人就是范建嗎?」
吳狀師倨傲地道,「那是自然。這麼多證人被盤問過,還能有假?只是……」他又轉向了單縣令,「這件事,徐氏夫人確實知情,因為夫君失蹤,她不可能不找。想那范建,是在隨徐氏夫人去范陽拜年時突然不見的,所以很自然的私下沿路尋找。但她怕范建被女鬼所迷這種事會帶累了夫君和徐家的名聲,於是有所隱瞞。求大人貪在她一片愛夫之心,從輕處罰。」這種知情不報也是有罪的,但大多罰銀了事。徐家有錢,不在乎這一星半點。
「徐氏夫人的罪過真的只是隱瞞事實這一項嗎?」梅狀師打斷吳狀師的慷慨陳詞。
吳狀師顯然沒料到有這一句,怔了怔,怒言道,「梅狀師說的什麼?這是公堂之上,若滿口胡言,是要受刑罰的!」
「當著單大人的面,學生怎敢?」梅狀師微笑著道。而他那淡定又篤定的模樣,沒來由的令吳狀師心中打了個突。快速回想了一下剛才自己的言詞,似乎沒有漏洞啊。
「你查到了什麼?」單縣令比范陽縣的張宏圖更會操縱公堂上的秩序,適時問道。
「大人容稟。」梅狀師態度謙恭地道,「吳狀師前面所說,學生沒有異議。但,范建為什麼要投湖?真是是被噩夢所魘,女鬼所迷嗎?鬼神之說,固然有其道理,我大唐百姓,受聖人教化,也應敬鬼神而遠之。但適逢年下,人間的大喜慶日,諸神辟易,鬼怪焉敢出沒?何況吳狀師剛才也說,當夜人來人往,陽氣十足,還有無數燈火,照得坊市明亮?」
「說得好!」春荼蘼不禁低讚一聲。這位梅狀師,是她自穿越大唐以來。見過的最有能耐的狀師了,掐制對方軟肋的手法相當犀利有效果。
果然,堂上堂上也一片嘩然,顯然大家之前都沒有想到,現在就覺得梅狀師說得極對。
吳狀師臉色變了,未料到被人抓到了這麼大的漏洞。然後,還沒等他想出話來反駁,梅狀師就接著道,「若非鬼怪所為,那就一定是**。想那范健。負有功名,身體健康,又入贅富貴之家,有何理由投水自盡?除非是遭人侮辱,一氣之下而為。」
「他是失足落水,哪裡是投湖?梅狀師又不是范建本人,如何能斷定當時他的心意?」吳狀師也是個反應快的。立即反擊道。
梅狀師怔了怔,但很快就接話道,「我雖不知范建的心意,卻可以推測。吳狀師去調查坊市落水案時,不可謂不用心,可卻忽略了一點,就是動機。學生剛才說了。不是鬼怪所為。而是人力所致。單大人、吳狀師,還有看審的各位父老,你們不知道吧?那徐氏並不是在范建死後才知道他投水的消息,而是親眼看著范建身死的!」說到最後,他突然提高聲音。
堂上堂下,被他的話震驚了。
「我大唐律法言明,殺有故殺、戲殺、過失殺,但無論哪種都是殺人。而殺人。一定要用刀嗎?一定要親自動手嗎?」梅狀師大聲道,一直老好人似的,這時候卻突然變了樣子,攻擊性很強,「需知,言語逼迫也可致人死地,言刀語箭,難道不是凶器嗎?」
「梅狀師,你是什麼意思?」吳狀師急了。
然而梅狀師並不理他,而是直接對著公座道,「單大人,請傳我方的證人,徐氏身邊最信作、最得力的王婆子上堂。」
話音未落,春大山和過兒同時咦了聲,雖然沒有站起來,卻也同時探出了身子,一幅不能相信的樣子。隨後,又齊刷刷一起看向春荼蘼。
春荼蘼聳聳肩道,「我問過王婆子後,早說會有人找她嘛,所以都不派人盯著她了。這不是,范家找上她了。這個證人,咱們護不住,不如大大方方的擺在那兒,大家來用,只看誰用得好了。」想了想又說,「本堂,徐家必敗。敗在哪兒?敗在徐家老太太沒有對吳狀師說出全部實情。我之前提醒過她,可她還是說一半、留一半,把最關鍵的地方隱瞞,於是只能讓家抓住短處死命下手。她總是自作聰明,這是最要不得的。」
「那怎麼辦?」春大山有點發急。
畢竟,他還是希望徐家贏。不是對徐家有好感,是因為徐家和春家是姻親,多少會有牽連。
「爹,別慌。」春荼蘼神色鎮定地道,「一般案子要審三堂哪,後面還有翻盤的機會,就看吳狀師有沒有那個本事了。」事實上,她覺得吳狀師比起梅狀師,雖然年輕氣盛,有可能在律法上更嫻熟,道行卻還嫩得很。好在他反應不錯,也許可以狡辯到下一堂。
在看堂上,老徐氏聽到王婆子的名字,就如一攤爛泥一樣塌在地上。
真是愚蠢!春荼蘼暗中搖頭,做事的時候不計後果,發現問題後處理不利索,現在被公示出來又變顏變色,完全沒有擔當。徐家這淶水第一富戶交到她手裡,今後必然敗落。
按程序參見過單縣令,又自報了家門後,王婆子開始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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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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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說到極品,我從前也以為只在小說裡才有,後來和家裡的老人談談,他們經歷的事多,一聽之下才發現,現實中的極品更多呢。小說,還真是源於生活。至於本書的老徐氏,在梅、吳兩位狀師口中,直呼徐氏,大家應該看得明白,對吧?
謝謝。(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