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陳三十四這副樣子,夏炎向著陳三十四一揚下巴,站在一旁的吳彪頓時會意,從腰上取下一個皮袋,擰了開來。他剛一擰開,凌天放等人都聞到一股刺鼻的酒味。那萬里雲卻微微瞇上雙眼,鼻翼輕輕扇動,輕聲說道:「酒氣如刀,不是美酒,卻是烈酒,果然是男兒本色。」
吳彪沒聽到他自言自語,走到蹲在地上的陳三十四身邊,伸出一隻手,抬起陳三十四的頭,用力捏開牙關,將酒袋對準了陳三十四的嘴,咕嘟咕嘟連灌了幾大口。這才收起酒袋,又站到一旁。
陳三十四喝了幾口烈酒,稍稍恢復了些。他重新站起身形,又擦了擦嘴角的酒漬,重新說道:「夏堂主,眾位你們一定要笑小的沒用。小的真是沒用,在城頭上,聽著那一群狼這麼一嚎,當時就嚇得腿肚子轉筋,癱坐在地上起不來了。不過不光是俺,當時在城上的,被嚇癱的,足足有兩百來號。幸好是劉老先生在,他跟大家說,狼這畜生怕火,讓俺們把火把燒得旺旺的,準備等狼群一靠近,就往狼身上扔。可誰知道,那群狼嚎了一陣子,卻啥動靜也沒有。反而從狼群中走出一個人來。這個人往狼群前面一站,足有一丈來高。」
眾人聽他說狼群中走出一個人,就猜可能是狼神,又聽他說那人有一丈來高,都是一驚。暗想:「哪有如此高的人?」夏炎卻哼了一聲,喝道:「胡說,哪有那麼高?」
他這一喝,嚇得陳三十四又連忙跪趴在地,說道:「是,俺被嚇糊塗了。」夏炎也不理他,只是說:「站起來說。」又問道,「你知道這人是誰?」
陳三十四連忙又站起身來,垂著頭繼續說道:「俺聽大夥兒議論,說那人就是韃靼軍裡面的狼神了,他站到狼群前面,身邊還跟了一條白毛大狼,難怪叫他狼神。那條白毛大狼也是大得嚇人,足足有旁邊大狼的兩倍那麼長,蹲在那個狼神的旁邊。」
凌天放等人聽到如此大的一條白毛大狼跟在狼神身邊,都是心中暗暗吃驚:「這狼神竟然養了如此大的一條巨狼,只不知要派什麼用場。」
陳三十四頓了一頓,又接著說:「俺當時雖說嚇得兩條腿都挪不動了,可俺又怕那狼神使出什麼妖法,便拚命扒著城頭往下看。沒想到,那一大群狼都老老實實地蹲在那裡,就那麼看著城頭不動。倒是那個狼神,帶著那條白毛大狼慢慢走向城牆。俺們當時都傻了,他一個人帶著一條狼走過來,若是俺們放箭,不是就成了箭垛子了。俺當時就怕他有什麼邪法,是不是不怕刀劍什麼的。要麼就是狼妖修煉成了人形。」
夏炎一聽,喝道:「越說越不成話了,接著往下說,廢話不要講。」
陳三十四被他一喝,嚇得又要跪倒,卻又被夏炎止住。他頓了一下,又接著講起來:「這不是俺說的,這是當時別人說的。劉老先生也是說他們是胡說,喊了幾個弓箭手,要他們準備著,說是這人一走近,就立刻放箭,連人帶狼都射死。可哪知那個狼神,還有那條大狼,突然就開始跑了起來,就向著城門口跑。弓箭手趕緊放箭射他,可就像中了邪似的,那些射出去的箭,全都落了空,竟然一箭都沒射中。」
夏炎等人聽他一口一個狼妖,一口一個中邪,知道這人被狼神嚇得太過厲害,又有些愚昧無知,所以總覺得狼神是神怪一樣的角色,說也無用,幸好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廣為宣傳,也就暫且由著他了。
陳三十四說得面露驚惶,顯然一想起當日之事便心有餘悸,聲音也微微有些發顫:「那狼神就像一陣風一樣,一轉眼就到了城牆下面。大家都嚇傻了,有人還說這是千年狼妖修成了人形,傷不得他。劉老先生把說話的人一頓臭罵,連鞭子都抽到身上去了。劉老先生罵完了人,就讓大夥兒往城牆下射箭,潑開水,潑滾油。可邪門的是,這些法子都試過了,不管是箭還是熱水熱油,都潑不到那狼神的身上。」
凌天放等人哪裡會相信什麼千年狼妖的說法,聽到這裡,都在暗暗想著:「這個叫狼神的,好高的輕功,竟然能在城牆底下躲避弓箭熱水。」
陳三十四卻仍自顧自地在講著:「奇怪的是,那狼神就在城牆下面亂蹦亂跳,偶爾順著城牆往上爬一陣,卻又跳了下去,也不攻上來。大夥兒就開始議論,說這個狼神,箭射不到,油潑不中,又上不來,肯定只是一個虛影,還沒有修煉出實體。說到這裡,大夥兒都放了心,都說只要不被這狼神迷了心神,就不會有事。只有劉老先生還催著大家放箭潑油,卻沒多少人照辦了,大夥兒都說,反正不過是個虛影,就隨他去吧。哪知俺們剛剛放心,就突然聽到那條白毛大狼嚎叫起來。那條狼一叫,蹲著的那一大群狼便也跟著大叫起來,還紛紛往城下跑。大家一看狼群過來,都嚇了一跳,趕緊趴起來打算往下面丟火把放箭。沒想到,就在這時,那群韃子也紛紛衝了上來,也不衝近,就在城下往上射箭。他們人多,俺們人少,大夥兒又措手不及,這一下子就被射死了好幾十個兄弟。劉老先生趕緊催著大夥兒豎起盾牌,從箭孔中往下射箭。可沒想到,俺們盾牌還沒豎起來,那狼神和那條白毛大狼不知什麼時候就一下子跳上了城頭。那狼神好凶,一上來就殺了俺們好多兄弟。而且接著不知怎麼的,那狼群竟然一隻接著一隻地都上了城頭,好多,好多狼,都在城頭,在咬人,在吃人啊。」講到這裡,陳三十四聲音發顫,雙手上下揮舞,彷彿想要抵擋什麼。過了片刻突然又雙手護頭,躺倒在地上,慘叫起來。玲瓏聽他聲音怪異,又見那張削去一半的臉神情猙獰,嚇得「啊」地一聲尖叫,縮在凌天放的懷中,瑟瑟發抖。
夏炎見陳三十四又嚇得倒在地上縮成一團,又向著吳彪一擺手。吳彪又去安撫陳三十四,餵他喝烈酒。夏炎卻沉聲說道:「狼神在城牆上鑿洞,挖出可以供狼群攀爬的道路。」說話之時,聲音平穩,不帶絲毫感情。
經夏炎一點,凌天放幾人頓時恍然大悟。小城鎮的城牆往往都是黃土鑄成,並不堅固,狼神必然是一邊躲閃弓箭熱油,一邊用利器繞著城牆挖出環道,接著引導狼群攀上城頭。這也難怪他之前在城下跳躍,卻半天不登上城頭。
吳彪救護了半晌,陳三十四終於恢復了些,只是仍癱坐在地上,彷彿精疲力竭了一樣。夏炎也不催他,只靜靜等著。又過了片刻,陳三十四喘息幾下,掙扎著想站起來接著講述,掙了幾次,卻又摔坐在地,站不起來。
夏炎一見,向吳彪一示意,吳彪立刻上前,搬了一隻凳子給陳三十四,扶著他坐了上去。陳三十四又喘息幾下,這才又講道:「大夥兒都在被狼群撕咬,一下子都慌了神,也顧不上防守城牆了,結果,韃子們就順著梯子衝上了城頭。劉老先生一看城門守不住了,趕緊招呼大家往鎮子裡面撤,說是躲到房子裡,利用地形再跟韃子們糾纏。」
夏炎與李神醫一聽,齊齊搖頭道:「立即放火燒城,只怕還有一絲趁亂逃亡的生機,城門已破,房屋哪裡還守得住。」
陳三十四說到這裡,已經是滿臉淚水。他伸手擦了兩下,語帶哽咽:「可不是嗎,我們在前面跑,韃子就從後面放箭,還沒跑下城牆,一千多人,就死得只剩三百多人了。韃子一路追趕,大夥兒想躲進屋子,韃子就一把火把房子點著。就這麼著,沒一會兒功夫,城裡的軍兵和老百姓,全都被韃子趕到了城中的空地上。我看看周圍,統共,就只剩下四百多號人了,還有不少老人孩子。那群韃子,就把大夥兒團團圍住,誰想跑,就是一箭。要是不跑,就老老實實地站在圈子裡面,韃子們也就不管。我們大夥兒正在奇怪,這韃子究竟是想幹嘛,那個狼神就來了。那個狼神一來,韃子們就給他讓了條道,還有人搬了凳子給他。狼神坐在凳子上,那條白毛大狼就趴在他身邊。還有那百十來條狼也跟著他走到了俺們身邊,都流著口水,嘴角都是血,看著慎人得慌。俺正在害怕,那個,那個天殺的狼神。」說到這裡,陳三十四又是淚流滿面,身子顫抖,整個人幾乎要從椅子上摔下來一樣。
吳彪一見陳三十四這副樣子,連忙上前一把扶著。陳三十四晃了兩晃,雖然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卻仍接著往下說道:「俺們正在害怕,那,那個天殺的狼神,他,他不知說了句什麼,那群惡狼,竟然撲上來咬俺們。俺們想跑,可只要一跑,韃靼就把俺們打倒,又扔迴圈子裡讓狼咬。那一大群惡狼,繞著圈子,不停的咬啊,咬啊。好多的血,好多的手,好多,好多啊。」
眾人一聽狼神竟然放狼群撕咬俘虜,都是心中大怒,目眥欲裂。于飛將手在石柱上一捶,破口大罵。玲瓏卻縮在凌天放身上,不敢再聽。夏炎眼見著陳三十四彷彿要暈厥的樣子,連忙向吳彪一擺手。吳彪連忙扶住陳三十四,又伸手去掏酒袋。哪知他剛伸出手,陳三十四卻一擺手,將吳彪的手打了開。自己猛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吳彪一見,連忙身形一閃,擋在陳三十四和夏炎之間,防止陳三十四傷了夏炎。
陳三十四卻不上前,搖搖晃晃地伸出雙手,一邊在空中揮舞,彷彿阻攔著什麼,一邊哀叫道:「劉老先生,您不能去,您不能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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