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輝正站在船頭喝罵,忽見船上軍士開始彎弓搭箭,便知是要放箭。他氣力過人,也不用兵器格擋,就在船頭一俯身,抄起身邊一條小船,高高舉起豎在身前,抵擋箭支。船上幫眾似是早已習慣,也不驚異,紛紛在陳輝背後藏好身形。一輪箭雨,半數都落在了楊輝所舉的船隻之上。
這景象趙言莫卻是第一次見,不由微微皺起眉頭,停下腳步,向手下軍士一擺手,令他們先行上岸搜尋夏遠亭的下落,自己卻停在船頭,瞇著眼睛向下仔細觀看。
鐵霸王陳輝仗著天生神力,舉著小船抵擋了一輪箭雨之後,也不放下手中小船,就在船頭一個旋身,將小船輪了起來,向著大船官兵砸了過去,竟然就將小船當成了兵器。這小船長有丈許,被陳輝運力丟上甲板,頓時將五六名軍士撞翻在地動彈不得。見此情景,趙言莫臉上頓時罩上一層寒氣,眼中現出一線殺機。
船上軍士雖然被陳輝砸倒幾人,又被飛魚幫眾放暗器打倒幾個,但卻不到十成中的一成。餘下的軍士當即又彎弓搭箭,將第二輪箭如瀑布般傾射了下去。
陳輝也不遲疑,見狀立刻故技重施,又從身邊水上拖過一條小船,挺身舉在面前,抵擋箭支,一時間那箭支滿佈船底,攢得如同刺蝟一般。
眼看這一輪箭雨射過,陳輝剛要將手中的小船摔出,突然感覺有點異樣,手上小船一震,緊接著胸前一涼,手足一軟,險險倒下。他連忙將小船往船頭一拄,穩住身形,低頭看去。這一看,陳輝頓時心中一涼,只見一截鐵鱗鞭透胸而入,刺入了自己胸膛,鮮血正從傷口處汩汩流出。
原來那趙言莫號稱一指勾魂,這外號正是從他所使的一條蠍尾鐵鱗鞭而來,他的蠍尾鞭末端如蠍尾,鞭身通體由一段段的鐵鱗綴成,邊緣鋒利如刀,是他特意打造的奇門兵器,使起來神出鬼沒,傷過不少英雄好漢。
他此時見陳輝悍勇異常,便抖出了賴以成名的兵器,看準位置一鞭揮出,穿過小船扎入陳輝胸膛。
陳輝看了一眼胸前透出的鐵鞭,突地一聲大吼,強聚氣力,猛地將小船向大船平推丟出。接著探出右手,一把握住了穿在胸前的鐵鞭。這鐵鞭邊緣鋒利異常,立時割得陳輝的手上皮開肉綻,破膚入骨。
陳輝也不顧手上疼痛,單臂用力,猛地回奪鐵鞭。那趙言莫一鞭得手,想要收鞭,卻紋絲不動,一怔之下,卻驚覺鞭上一股大力傳到,竟然被連人提得從船上飛了起來。
趙言莫剛要抖鞭擺脫陳輝,卻見小船在陳輝一推之下,沿著蠍尾鞭迎面砸了過來。他大駭之下,急忙撒手扔鞭,一提內息,在船身單腳一點,運起輕功躲開了小船。
趙言莫雖然躲開了小船,卻一眼見陳輝還握著自己的蠍尾鐵鱗鞭站在那裡。他這蠍尾鐵鱗鞭自從練成以來,第一個回合便被人奪去的情形,這還是頭一回,而且對方還是個只有一身蠻力的莽夫。
想到這裡,趙言莫氣得胸口鼓脹欲破,大怒之下,將手一甩,一叢青蜂針打了出去,正射中陳輝面門。陳輝拚力砸出小船,奪過蠍尾鞭,已然是燈盡油干,搖搖欲墜,這時又被青蜂針打在臉上,再也支持不住,拼著最後一口氣,仰天大吼一聲:「娘,孩兒不孝,不能侍奉您老人家了!」說畢,屍身轟然倒下,墜入江中。
陳輝戰死,趙言莫的一股怒氣卻還沒用出盡,鐵青著臉大喝一聲:「來人,下水將這渾人的屍首撈上來。把咱家的蠍尾鐵鱗鞭從他的髒身子上取下來洗乾淨再拿給我。這渾人的屍體給我剝皮抽筋,挫骨揚灰。」說罷又一扭頭,向著船上軍士道,「你們給咱家立即上岸,沿江圍剿飛魚幫,一個不留。」
他正在安排佈置,忽然一名東廠番子飛馬前來。馬剛上船,他便飛身下馬,單膝點地,跪下身來:「報趙三廠督,找到夏遠亭了。」
趙言莫這一聽,頓時轉怒為喜,急忙追問:「在哪裡,快講。」
番子連忙雙手捧上一根布條:「屬下方才奉命四下搜尋,發現那發炮地點距離江邊不遠,就在前方山包上的小樹林之中。」
趙言莫聽得微微皺眉:「這麼近?」
「是!但屬下在小樹林中查找,發現的卻並非大將軍炮,只是自製的土炮,而且一炮之後,已經炸膛。」
「那夏遠亭呢?」
「屬下還在小樹林邊見到一個像是夏遠亭的身影。他見到我們便騎馬逃走,不過已經有十個兄弟躡上去了。這布條是屬下在樹林中找到。」
趙言莫聞言哦了一聲,趕忙從番子手中將布條一把搶過,在面前展開了一看,卻是一首七言小詩,寫著:
閹逆無恥禍朝綱,
狗盜雞鳴聚朝堂;
伏下鐵甲千百萬,
誅盡佞人國祚長。
看罷布條,趙言莫沉吟片刻忽然仰天哈哈大笑不止,幾乎笑得喘不上氣來。日間自扇耳光的陳百戶此刻正跟著身邊,臉上敷著藥物,腫得如豬頭一般。此人慣會湊趣,他見上司大笑不止,知道這就像說相聲,需要一個捧哏的來襯場,這才能往下說,連忙清清嗓子,學著三國演義中華容道那一段,躬身上前問道:「公公何故發笑?難道這布條不是那夏遠亭寫的?」。
聽到有人發問,趙言莫這才止住笑聲道:「不然,這正是他的手筆不錯,我是笑這夏遠亭一介武夫,統兵打仗是一把好手,這朝堂之事,他們哪裡懂得。他留下這首歪詩譏諷於我,卻不知道乃是送了我一份大禮,嘿嘿,嘿嘿嘿嘿。」說到這裡,那趙言莫又住口不說。
陳百戶還弓著身子奉立一旁,聽到這裡,知道又該自己出場了,連忙追問道:「公公明鑒,小的愚鈍,不知這大禮從何說起呢?」
趙言莫見他乖覺,心中喜悅,又見他躬身站在旁邊,便向著這陳百戶伸過手去。那陳百戶連忙上前一步,將頭湊到趙言莫手中,讓他撫摸。趙言莫便猶如撫摸著小狗一般輕撫著陳百戶的頭,笑道:「這夏遠亭身在邊關,手握兵權,我才對他有所忌憚。現在,他公然將反詩題到了這裡,你說他那兵權,還保得住嗎?這反詩不是大禮,又是什麼?」說畢,又是仰天大笑。
那陳百戶甚為肥胖,彎著腰頗為吃力,身體一彎,肚子上碩大的肥肉擠的氣都喘不上來,卻仍是用力調整身高,讓趙言莫撫摸得順手。聽到這裡,連忙大聲喝彩:「高!公公果然是高!這夏遠亭若沒了兵權,人又離了邊關,那就像是孫猴子進了如來佛的手掌心,再蹦躂不起來,翻不了天了。」
趙言莫不理陳百戶在一旁大拍馬屁,又看了看手中布條,冷哼一聲:「閹狗伏誅?嘿嘿,好大的口氣,我看他去哪裡找鐵甲百萬來。這布條墨跡未乾,他走不遠。來人吶,立刻派出十隊騎兵,每隊三十人,給我搜!就算把每寸草皮都翻個遍也要給我搜出來。」
說到這裡,他又扭頭向著江上瞧了一眼,冷笑道:「哼,你夏遠亭故佈疑陣,想玩調虎離山?我就守著飛魚幫這塊香餌,釣你這只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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