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兵懵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怎麼看怎麼順眼,怎麼看怎沒有代入感的平民少年,怎麼突然一下子就變成了世家子弟了?
要知道,周建兵生平最討厭的,就是世家子了。
「雖說他們從前確實是趙家的人,但是既然都已經被驅逐出家族了,就也算是平民了吧?」
雖然知道連修冷雨都來了,還特別提到這件事,那麼事情就絕不會像他所說的那樣簡單,但是周建兵還是忍不住低聲地自我安慰著說道。
面對周建兵無力的自我辯解,修冷雨已經大概知道了他的心意,不過他還是繼續給周建兵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以前我能保你,是因為你鬧的事情雖然都很大。但是說到底,都沒有傷到那些大家族的根本。而這次,你要是攪和進去,如果真出了什麼事,連我也保不了你。你現在還涉及不深,如果你現在想要抽身而退的話,還來得及。」
「局長,你可以告訴我,這裡面究竟有什麼事嗎?」周建兵沒有回答修冷雨的話,而是反問道。
「趙家已經快到絕境了,三十年的內訌,已經幾乎耗盡了這個家族所有的精華。他們家族中現在所剩下的,幾乎全都是平庸之輩。國難思良將,家貧思賢妻,趙家走到這個地步,他們內部已經有懊悔放逐趙清文一脈的聲音了。按照我的估計,就酸你們在錦江沒有折騰這下,也要不了多久。趙家就會重新召回趙雪峰。」修冷雨說著,瞄著周建兵,「而你們現在在錦江又玩了這麼一出,只會加快趙家召回趙雪峰的速度。趙雪峰這個人的水準到底如何。我想你這次跟他接觸之後,應當有所感悟吧?」
「這人確實非同尋常,不但有超強的大局觀,而且在具體執行上也十分之細膩。也許是我孤陋寡聞,不過論到跟人搞鬥爭,他的才華確實是我平生僅見。」周建兵說到這裡,聲音有些放低,「我原本還以為他是天縱奇才。現在才知道原來是世家熏陶。怪不得他跟我說話的時候,我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平民不該有的感覺。」
修冷雨掃了周建兵一眼,問道:「視他人如螻蟻和棋子,從來沒有真正的信任和熱情。是這樣的感覺嗎?」
「嗯。」周建兵點點頭,「即使有趙天祐的這層關係在,我也一直對趙雪峰難以興起親近的感覺。我一直奇怪是為什麼,他總得來說,是個智慧謙和。彬彬有禮的人,按說我不該如此。現在謎底總算是解開了。」
「當年趙清文還沒下台的時候,我和他們父子見過一面。當時,趙清文為了方便在特別事務局中行事。特意交好於我。而我對他的才華也有幾分欣賞,兩人之間曾經有些來往。有一次喝酒。我恭維趙清文說,華夏國曾經位居世界之巔。統治天下過千年。但是如今承平三百年,華夏國人耽於享樂,驕奢淫逸,人心散亂。而反觀亞美利堅和歐羅巴國,三百年來腳踏實地,銳意進取,到如今到反倒比我們華夏國要強上三分了,近年來甚至屢有相欺之意,實在可恨。但我相信,我華夏國不會始終甘居人後的。古語說,每三百年有王者興。也許就應在趙先生你的身上了。」修冷雨說到這,看著周建兵,「你猜當時趙清文怎麼說?」
「他怎麼說?」周建兵睜大眼睛,滿腹好奇地問答。
「他說,每三百年有王者興也許沒錯,但是當前的局面還遠沒有到徹底崩壞的局面,大家且還能夠醉生夢死一段。在這種情形之下,不要說趙某人不是什麼王者,就算是真王者,恐怕也是有心殺賊,無力為天啊。說到這裡,趙清文沉默了一陣,然後好像說醉話,又好像有些認真地對我說,不過,這句話不應在我的身上,卻未必不應在我的兒子身上。真有那時候,還望修兄看在我們朋友一場的份上,多多幫襯於他。」修冷雨站在原地,長長舒了口氣,然後才繼續說道,「我那時候只以為他是醉話,並沒有往心裡去。但是到今天再回頭想想,想來,他那話認真的意味恐怕更濃一些。」
修冷雨說到這裡,低著頭沉思了片刻,突然又抬起頭來,對周建兵說道:「所以,趙雪峰要麼不出山,他要是出山,就勢必要捲起一陣大風暴。這個風暴如果發展到最烈之時,恐怕連整個華夏國都要席捲其中,而任何站在這個風暴中心的人,都有可能被撕碎。你還堅持要跟他們父子站在一起嗎?」
周建兵有些駭然地發了一陣呆,然後在房間裡踱起步子來,他來來回回踱了很久,卻始終都拿不定主意,而修冷雨卻也不催他,悄無聲息地坐回沙發上,等待著周建兵的主意。
在周建兵委決不下的時候,在趙天祐的家中,兩父子正吵得不可開交,而他們爭吵的主題,恰恰也跟周建兵相關。
「簡直是荒唐,你以為周建兵真是一屆莽夫嗎?他是曾經在特別事務局當到特別行動隊大隊長的人。怎麼可能一點政治智慧都沒有?他現在之所以幫你,純粹是因為他對你個人的欣賞。以他的人脈和能力,在錦江市,甚至於贛南省這種層面的爭鬥,只要不是太過分,對他都不能造成真正決定性的威脅。所以,他才會由著自己的性子來陪著你玩。但是,如果他知道你的出身,知道我是趙家前任族長的兒子,你母親是陶家的重要成員,他是不可能再幫你的。而我們現在需要他,他是我們最重要的盟友,我們不能失去他。」
趙雪峰一邊說著,一邊生氣地在客廳裡兜來兜去。
趙天祐坐在沙發上,臉色也不大好看,「就因為需要,就可以欺騙自己的朋友嗎?」
「天祐,你為什麼總是聽不明白?你以為完全誠實的對待你的朋友,就是表現友誼的最好方式嗎?不是!兒子,人與人之間,在很多很多時候,都需要假相來維持的,距離才產生美。正確的欺騙,在很多很多時候,比誠實更能幫助我們大家和諧地相處。再者說了,我們沒有騙他,我們沒有說我們不是趙氏家族的人,我們只是沒有說我們是趙氏家族的人而已。」
趙天祐別過頭去,「欺騙跟隱瞞沒區別,我都不喜歡。」
「我就不明白,你從前為什麼不說,現在卻突然那麼堅定的,非要把我們家的身世跟周建兵說得那麼清楚呢?」趙雪峰不解地問道。
「很簡單,從前那是我們家的私事,我沒必要說。可是現在不同了,周大哥為了我,跟沈豪合作了。他為了我承擔著巨大的風險,而他承擔這個風險的時候,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們的身份是什麼。我覺得我有必要把我們的身份跟他說清楚,也有必要把呂布的真正來源告訴他,讓他重新估量這件事的風險。我不能讓朋友捨命幫我的時候,連命到底怎麼捨的都不知道。」趙天祐看著他老爹,說道。
趙雪峰吞了口口水,無奈地望了一陣四周,說道:「那這樣,我向你保證,無論發生什麼情況,我會保護好周建兵的。無論發生任何情況,我首先以他的生命,名譽以及財產做為第一優先,這樣行嗎?」
一直有些自控的趙天祐,聽到這裡,終於開始徹底煩躁了,他突然跳了起來,衝著他老爸吼了起來,「趙雪峰同志,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情況?沒錯,按照你這樣做,也許你確實能一步步飛黃騰達,祖墳上冒冒青煙的話,說不定你還能重回家族,甚至當上族長,幹上元老會成員。可是如果,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能相信那些對你坦誠相待的人,不能依賴那些同樣把生命托付給你的人,哪像什麼你知道嗎?」
「那就好像你花了他媽的大半年的時間,持之以恆的去一個酒吧泡mm。終於,被你從酒吧泡到一個身材和相貌都超級正點的美女了。可是一進房間,她就醉得不省人事的躺在了床上。也許有的人依然會撲上去猛烈嘿咻,然後拍照留念,四處去炫耀自己曾經上過一個超級正點的美女。可是我不會,因為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不只是要一個美女,而且要這個美女緊緊地抱著我發抖,大聲地呼喊,哥哥你真猛,你讓我不行了,我愛死你了。然後熱情洋溢地摟著我拍照留念,只有這樣,我才能真正的感到快樂和滿足,我要的是這個,不是那張證明我曾經上過這個美女的照片,你懂嗎?」
也許是因為趙天祐的比喻實在太粗鄙下流,把趙雪峰給驚到了,也許是趙天祐所展現出的從所未有的激烈反應,讓趙雪峰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並不真正瞭解自己的這個兒子。
「我話講完,你愛怎麼想怎麼想。以後你想怎麼對你的朋友,我不干涉,我怎麼對我的朋友,你也不要干涉。」趙天祐也沒有傻站在原地等他父親回話,而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自己回房間去了。
一分鐘後,正在原地踱步的周建兵的手機響了起來。
「那小子的電話?」當看到周建兵看著手機發愣的時候,修冷雨就問道。
周建兵點了點頭,然後把手機接了起來,電話一通,就聽到電話那邊傳來趙天祐的話,「周大哥,有些我們家的事,我覺得我應該跟你通個氣。」
五分鐘後,周建兵把電話掛斷,此時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了艱難抉擇的那種痛苦神色,而是長舒一口氣,一派輕鬆自如的模樣。
而自始至終都坐在沙發上傾聽著兩人對話的修冷雨,此時也只能是微微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