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心計,劉馨雨百倍於陳夢琪,但是如果說到對朋友的細膩,劉馨雨卻連陳夢琪的一半都沒有了,所以她並沒有從陳夢琪的聲音中聽出任何異常,她扁了扁嘴,說道:「要我說,你也太大牌了吧,身邊有這麼優秀的男孩子,你居然還這樣冷若冰霜?」
「你覺得他優秀嗎?」
劉馨雨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然。你看,他不但膽識過人,而且還會畫畫,充滿藝術細胞。除了這些之外,他還有……」
劉馨雨說到這裡,頓了頓,覺得不該把表白的事告訴陳夢琪,儘管她是她最好的朋友,「他還有別的更重要的優點,不過,那是我跟他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你。」
陳夢琪緊緊地咬了咬嘴唇,「你們不會這麼快就已經在交往了吧?你不是還在跟沈俊交往嗎?」
「沈俊那個沒用的二世祖,你知道的,我從來就沒有真正對他用心過。不過,我跟趙天祐倒也談不上交往,我可不是那麼隨便的人,只是,我確實開始對他有點感興趣了,你既然是他的同班同學,以後可要當好我在他身邊的間諜哦。」
劉馨雨說完這話,半天沒有聽到電話裡有陳夢琪的回音,她於是問道:「喂,你在聽電話嗎?」
「我父親回來了,我明天跟你通電話好嗎?」
「哦,好吧。」
劉馨雨也沒有多想,直接就把電話掛掉了。
而在電話的那一邊,當聽到電話傳來嘟嘟的斷音時,靠在牆上的陳夢琪手一鬆,手機掉在了一旁,眼睛緩緩地閉了起來。
在這一刻,除了放在床角的鬧鐘發出的滴答滴答的聲音之外,再沒有任何聲音,整個世界顯得格外安靜。
當鬧鐘在滴答了十三次之後,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聲。
隨著這一聲長長的歎息,兩滴晶瑩的淚珠無聲地掠過陳夢琪的睫毛,眼角,耳垂,脖子,胸口,直到最後,停留在她的心口。
兩顆,四顆,六顆,八顆,直到最後不知道聚集了多少顆淚珠,像是最無情的狂風暴雨,將劉馨雨胸口一整片都徹底浸透。
窗外不期然地吹來一陣風,讓陳夢琪打了個冷顫,一陣寒意從她的胸口走遍全身。
陳夢琪咬了咬牙,緩緩將眼睛睜開,用盡全身力氣,讓她自己笑了起來。
然後,她自言自語著,「我就知道,沒有人會真的愛我……祝你們幸福……」
除了陳夢琪自己,沒有人知道,這究竟是發自內心的祝福,是自我暗示的放棄,還是無意識的囈語。
就在陳夢琪坐在自己牆上淚濕衣衫的時候,毫不知情的趙天祐正騎著摩托車往錦江趕。
他並沒有陳夢琪那樣傷感,但是他的心情卻也並沒有多開朗。
從前的趙天祐很少有什麼煩惱,因為他自認為是個有自知之明,以及識時務的人,他對自己一直有很清楚的定位,那就是一個毫無家庭背景,也沒什麼特別長處的高中生。
在大多數時候,趙天祐對自己的人生規劃,都是考個二流大學,畢業之後考公務員或者是找份收入不錯的工作,娶個長得還不錯的老婆,就這樣過一生。
即使是在剛用有呂布的時候,趙天祐的思想本質上也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他骨子裡那種小人物小富即安的心態始終還是在的。
直到那天打殘袁謀之後,趙天祐才真正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小人物了。然而,十八年來形成的小人物心態,並不是說去掉就可以去掉的。
小人物的心態具體來說是什麼呢?
簡而言之,總是莫名的恐懼,總覺得自己做任何出格的事情都可能帶來嚴厲的懲罰,所以做什麼事情都小心翼翼,而且還會覺得那些大刀闊斧的人是傻瓜。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裡,趙天祐始終都在跟這種殘存的心態做抗爭,這也是為什麼今晚他會選擇要跟荀雄一行人正面幹一場。
因為他就是想通過這樣暢快淋漓的正面戰鬥,來向自己證明自己,從而起到將自己內心懦弱和慣於妥協的因子祛除乾淨的作用。
從心理學上來講,這是一種自我暗示的方法,有點類似於在黑夜裡獨自步行的人自己給自己唱歌壯膽一樣的道理。
事實證明,趙天祐的做法非常有效,直到今晚開始,趙天祐才真正開始覺得自己是一個強者,一個不畏懼跟任何人競爭,且堅定地認為只要自己付出足夠努力,就可以取勝的強者。
而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劉馨雨說出了關於守護家族以及全世界守護靈的秘密,這讓趙天祐整個人熱血沸騰之餘,也頗為感到一種緊迫感。
他開始覺得自己不能再想從前那樣渾渾噩噩,ziyou散漫地生活下去,他覺得必須得做點什麼。
思想是摸不著,看不見的東西,但是確確實實有著巨大的威力。
空有力量而無綱領的人,到頭來只能淪為別人的打手而已。
空有綱領而無力量的人,最終只能是個嘴炮專家而已。
有力量而又有綱領的人,他們最終將獲得整個世界。
所以說,現在的這種思想轉變,對於趙天祐來說,這是一個極為難得的進步,他從一個蒙昧的自覺自發的人,開始變成一個覺得自己應該重新構建自己的世界觀和綱領的人。
然而,世界觀和自我綱領的重建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它是一個長長的系列問題,而這個系列問題的第一條就是——你到底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這個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沒有資格思考這個問題。
因為一開始,當他們有這個思考能力的時候,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給他們思考這個問題的餘地,他們必須用自己全部的時間和精力去應付,才能夠在這個世界上勉強生存下去。
當他們擁有生存下去的能力,並且擁有思考的時間的時候,這個世界在他們的大腦和精神深處種下的制度化的淤泥,會將他們的大腦和精神完全凝固,使得他們只知道為眼前的蠅頭小利而鑽營,完全喪失了思考這個問題的能力。
只有百分之一的人,他們要麼是因為能力出眾,一開始就避免了被這個世界制度化的命運,要麼是因為毅力超群,在經歷了殘酷的社會壓迫之後,依然擁有自我思考的能力。
而此時此刻,趙天祐已經成為了那百分之一的人,他正在為這個問題所纏繞著,「趙天祐,你到底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呢?你的人生目標是什麼呢?」
就在趙天祐一邊騎著摩托車在雨夜中奔馳,一邊苦苦地思考著這個問題的時候,閒來無事又在擺攤的趙雪峰打了個哈欠,正準備收攤。
「張揚,晚了,又下雨,不做了,我們回去吧。」趙雪峰轉過頭,看著在一旁一邊幫著烤一邊不停地吃著燒烤的張揚,說道。
「就不做了?再做一會吧,現在還早呢。」張揚嘴巴裡含著東西,含含糊糊地說道。
趙雪峰笑了笑,說道:「做什麼做?再做就被你小子吃光了。」
張揚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聲,點點頭,「成,那咱就收攤。」
說著,張揚停下手裡的活,開始幫著收拾起來。
就在這時候,張揚看到有五六個人走了過來,帶頭的不是別人,正是綁著繃帶的吳兆龍,他滿臉通紅,滿嘴酒氣,一看就是剛剛喝完大酒。
張揚一見,趕緊側過頭對趙雪峰說道:「乾爹,你快走,這裡發生什麼是你都不要管。」
說著,張揚停止收拾,從烤爐後面跨了一步,走前幾步,恭敬地點點頭,「龍哥,真是對不起,我一直都想去看您來著,只是沒想到您這麼快就出院了……」
張揚話還沒說完,吳兆龍就已經順手從地上撿起一個酒瓶子,一下砸在了張揚頭上,「我**!」
張揚當時腦袋嗡的一聲,頭頂就有鮮血流了下來,但是他還是極力控制著自己,臉上依然泛著笑容,「龍哥,是我不對,該打,該打。」
趙雪峰見狀,趕緊一步竄了上來,「你們到底想幹什麼?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吳兆龍不屑地朝著地上吐了口口水,「現在就讓你看看什麼他媽的是王法。」
吳兆龍說著,完全沒有因為張揚的忍讓而停止,緊跟著一腳把張揚踹到在地,而他那幾個小弟也馬上撲了上來,跟著一起拳打腳踢。
「住手,你們住手!」趙雪峰撲上去,一邊喊著,一邊試圖將吳兆龍他們拉開。
然而吳兆龍根本就沒理他,右手一揮,就把手無縛雞之力的趙雪峰推得老遠,然後一群人繼續拚命地踢著張揚。
之後,趙雪峰幾次撲上去幫忙,但是都被吳兆龍以及他的手下推開,有一次甚至還被狠狠踢了一腳。
「救命啊,有人殺人了!」趙雪峰張開嗓子大聲喊道。
時間已晚,而且今晚有雨,街上人本就不多,稍微寥落的幾個人在聽到趙雪峰的呼救之後,不但沒有上來救援,而且避之唯恐不及地走開。出生世家的趙雪峰雖然飽經人世冷暖,但是這種底層世界血淋淋的震撼教育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給他的精神世界帶來了難以想像的衝擊。
面容俊秀的趙雪峰跌坐在地上,又絕望又痛苦地搖頭,「怎麼會這樣?這個世界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