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與眾不同的人，並肩走在街上，帶著與往來的傭兵與都不同的氣質，偶爾也會有人朝兩人多看幾眼，但是又沒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上面。
除了卡莉爾和安其羅。
他們來了……
自己這次前來等待的兩個人，現在真真切切的出現在了自己眼前。連那個應該死掉了的傢伙都好端端的活者，更不用說原本就是半精靈的佛羅薩了。
怎麼辦，上去打個招呼麼？
卡莉爾莫名的愣在了位子上，遠遠的看著雷蒙和佛羅薩從大街上走過，半天都不知道作出反應。這兩個人出現的太突然了，原本明明都做好了等待一段時間的準備，但是沒想到來的速度如此迅速，在一個自己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出現在了眼前。
怎麼辦，是不是應該上去？
雷蒙裹著一套深色披風，把脖子以下都籠罩起來，佛羅薩還是和以前一樣，看起來隨意而輕鬆，只是少了以前那種稚嫩的微笑，看起來比從前可靠許多。
雖然兩個人都和以前了非常多，但是熟識的人永遠熟識，看見他們的同時就已經認出了兩人，哪怕隔著一段距離，卡莉爾也能非常肯定的認定，那就是雷蒙.羅德尼和佛羅薩.溫潔思。
—自己從前的兩個徒弟，從自己門下**出去的兩個土地。
「…···那真的是雷蒙？真的是雷蒙那個混蛋？」
安其羅鬍子一陣顫抖，說話的聲音都忍不住扭曲起來，幾個聲調的音節不由自主的高了三分，聽起來就像受到了什麼巨大的刺激。
「不然······還能是誰。」卡莉爾用力晃了晃腦袋，讓自己從剛才那種狀態中脫離出來。
對方兩人像是散步一樣慢慢的走在街上，從進入卡莉爾視野開始一直到現在，順著街道都還沒走過卡莉爾坐著的這個窗子前，可供選擇的時間一充足，這個選擇就變得更加猶豫。
上去打個招呼麼·怎麼說，怎麼開始，是不是應該開心一點？
又不是什麼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這麼開場會不會不好意思了一點·自己好歹也是他的老師，而且還是有些威信的那種，又不知道雷蒙離開工坊後這麼多年，到現在又是怎麼想的，對自己抱著什麼態度。
而且更可能發生的情況是，無論自己用什麼態度迎上去和他們兩人打招呼，都只會得到兩個禮貌而充滿疑惑的回應而已。
充滿疑惑的回應……
現在自己是卡莉爾安德裡斯·斯卡洛亞一個家族的貴族成員，到現在年齡才剛剛二十，佛羅薩就不說了，雷蒙都是從當年的自己門下一直活到現在的長生老人，應該怎麼做，說明身份嗎。如何開始，怎麼說明？
倒是不擔心會沒辦法證明身份，只是各種不明確下讓卡莉爾總是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態度·舉棋不定間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眼瞅著雷蒙和佛羅薩就這麼走到了街道對面，正對著窗子的那個方向上。
「你還在猶豫什麼？」安其羅一下抓住卡莉爾的手腕大聲問道·這個奇怪的語調讓酒吧裡寥寥幾人都一下注視了過來，紅蓮趕緊跳出來打個圓場，和酒吧裡的眾人打個招呼糊弄過去，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雖然她不認識雷蒙和佛羅薩，甚至其實也不太清楚這兩人到底是誰，他們做了什麼，不過卡莉爾和安其羅這個反應，已經把一切都說明了。
「走啊！！」安其羅大聲說道，就在卡莉爾還在開小差的時候，他抓著卡莉爾的手腕一下把她從位子上拉起來·幾步就繞過了桌子，猛然扇開酒吧的正門奪門而去。留下紅蓮把錢先給結算乾淨，隨後再迅速跟上。
等等……我還沒……
卡莉爾還想說什麼，但是安其羅粗暴的舉動硬生把她一句話又憋了回去，踉蹌幾步才穩住身體，被安其羅拉著就到了大街上。
街上零星的幾個行人都被突然闖出的安其羅吸引過來·但是安其羅好像什麼都沒注意到一樣，完全不理會旁人奇異的目光，攢著卡莉爾的右手腕大步流星的跟上去，剛踏出幾步就遠遠的對著雷蒙和佛羅薩兩人的背影大喊了一聲
「雷蒙！你這混小子！」
卡莉爾第一次發現平時不怎麼著調的安其羅，也能發出如此飽含情感而且中氣十足的吼聲。
這一聲吼就像一道驚雷，凌空而下劈在雷蒙與佛羅薩兩人身上，肩頭各自狠狠地跳了一下，停住了腳步，背對著安其羅和卡莉爾，一時間也沒有回過頭來。
「雷蒙······」安其羅一聲過後反而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好像喉嚨裡卡殼了一樣，叫了聲名字就再沒發出一點聲音，沉默了數秒之後才像是緩過氣來一樣，放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你真的還活著······」
雷蒙轉了過來，一瞬間無數多種神情交替出現在他的面孔上，和安其羅兩人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相互遙望著，好像眼前這區區幾步就是從前幾十年來無數種種事件最終的索引。
卡莉爾直愣愣的看著安其羅一下撒開了自己的手，上去和迎面而來的雷蒙兩個人一下抱在了一起，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緊緊擁抱著，一邊叫簿.方的名字，一邊相互數落著從前年輕時候兩人做過的種種蠢事，好像幾十年的光陰從不存在一樣，一下子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安逸的年代。
這個小小的相遇舞台已經被雷蒙和安其羅兩人完全佔據，佛羅薩暗自揉了揉雙眼，在一旁等到雷蒙和安其羅放開之後才上去也和安其羅長長地擁抱了一下。
卡莉爾和紅蓮這時候反而才像是個多餘的人。不是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明自己，而是從雷蒙身上發現的一個小小的細節，一下就勾緊了她的心弦，以至於對其它都已經無暇顧及。
那是雷蒙左眼上裸露出來的，兩點閃亮的金屬稜角······
你還能現在和安其羅擁抱在一起的原因…···就是這個吧。
安其羅已經收住了失控的情緒，和雷蒙與佛羅薩相互在胸口敲上一拳，眼圈通紅，嘴唇微顫，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用手指了指街道的另一頭，一家旅館的方向，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來：「走吧混蛋……我們……先回去，回去再說·回去再說……回去，有的是時間說！」
這有什麼可以拒絕的麼。
要說的話很多，要確認的問題很多，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既然見面了，這些都有機會，我們慢慢來，仔仔細細的·把想說的都說出來，把該做的都完成，就像以前一樣，我的朋友·『····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一回到旅館裡，雷蒙就用沙啞的聲音問道，他原本就糟糕的身體狀態經過這麼一折騰，顯得比平時還要虛弱·連帶著聲音都像少了潤滑的機器。
「廢話，你這混蛋······我們在等你們，我們······」安其羅顫抖著手指指了指房間裡的幾張椅子·嚷嚷著讓大家都坐下，好好聊聊，久違的，好好聊聊。
佛羅薩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在上樓時已經和服務生要了水，在雷蒙沙啞著聲音說完一句話時，這一壺溫暖的熱水已經送到了桌子上，讓雷蒙可以馬上停下來喝兩口，潤一下乾澀的嗓子。
「安其羅······我······我們……」雷蒙一杯水下肚，說話的聲音明顯緩和下來許多：「多久沒見過了·這麼多年，你為什麼······」
你為什麼還活著。
雖然這句話問出來總讓人覺得語氣上有些不妥當，但是這個直截了當的問題，是兩人相互對對方最大的疑問，就好像害怕眼前活著的朋友只是個幻覺，自己猛一睜眼就會發現這一切根本不存在似得。
「我還想問你嗯·你這混蛋，當時……走了也不提前說一聲，距離最後一次見面，少說也有六十年了吧。」安其羅慢慢開始緩和下來，再次見到當年和自己一起鬼混的兩個小子，讓他樂的有點合不攏嘴。
卡莉爾就這麼安靜的坐在圓桌的另一旁，看著三人那種久違相見的情感交織在一起。而她也樂的如此，至少現在，就這樣就好。
就這樣就好······不用在意我，你們先說你們的吧。
雷蒙、佛羅薩，你們都變了······
不再是從前那個看起來鋒芒畢露的天才小子，歲月與經歷在你的身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你比從前內斂了，內斂了許多。這麼多年的磨礪，才讓你擁有現在這樣的沉穩，不過也不錯。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佛羅薩，你也是，從前是這樣，當了雷蒙這麼多年的副官，到現在也是這樣，雷蒙能在森德蘭的權力中心安然度過這麼多年，想必也離不開你的幫助。
卡莉爾低下頭，偷偷擦了擦雙眼。
「我還以為，這次遠行就是我生命最後的一次旅行，想不到在這裡，還能碰到你們。」雷蒙和安其羅相互說著，在最初的激動過後，有無數想說而說不出來的情緒讓這三個老傢伙反而平靜下來許多。
「還有誰，既然老師真的完成了永生之藥······那麼還有誰，還有誰活著，現在又在哪。」雷蒙放下杯子，壓低聲音問道，大聲喧嘩太容易讓他的喉嚨疲勞，不得不小聲下來。
「還有誰？」安其羅惋惜的搖搖頭，接著又像想到什麼好事一樣笑了一下，才回答：「沒了，你、我、佛羅薩已經是當時工坊裡全員到現在，最後三個仍舊活著的人，其他人都去世了。」
「老師也是麼······她為什麼沒有喝下永生之藥？」雷蒙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說這句話，甚至猶豫著該用什麼態度來叫老師這兩個字。
安其羅慘笑一下，才回答：「我知道你都偷偷出席了娜塔麗亞的葬禮，為什麼還要問這樣的問題——而為什麼她沒有喝下永生之藥，是因為她比我聰明……」
「是啊······這樣。」雷蒙有些失魂落魄的一下坐在椅子上，斜過頭習慣性的看了看身旁的佛羅薩，對方也正用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老師也走了，就這樣，永別……」
「不。」安其羅突然笑起來，一下打斷了雷蒙喃喃自語。
「如果你想見她，就能見到她。」
安其羅悠悠然的說道，讓雷蒙和佛羅薩一下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