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卡莉爾輕笑起來,笑聲裡沒有開心也沒有嘲諷,就只是單純的想笑。
「你贏了……當初我還在愚蠢的想,為什麼你能這麼乾脆的,把藥讓給我」他低語著,喉嚨裡乾枯的如同六十年沒有喝過水,聲音都快裂開了。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是嗎,如果不是那樣,你現在怎麼可能見得到我」卡莉爾已經輕鬆下來,事情幾乎如她所想的那樣發展,讓她安心了許多,輕靈的語調,讓幽藍的地下室都變得不那麼冰冷。
「不必了,快動手吧,殺了我吧」他催促到,語氣中不出的期待。
「我回來了,我不會讓你死的,至少現在不會,當年我們一群朋友,現在就剩下你我了,我怎麼可能現在放你死……」卡莉爾一隻手搭上他的肩頭「……繼續跟我走吧,安其羅·布盧默,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我已經活的太久了」安其羅終於緩緩的站起來。
「那又怎麼樣,沒想到你還去當了一把教皇,不是活的挺有興致的嘛」卡莉爾身後的尾巴一搖一搖的,顯得很愉快。
「親生經歷過永生才會知道那種罪孽,你當初怎麼就會認識到的」
安其羅也放棄了掙扎,他認清了卡莉爾不會答應他的請求,只好隨她攀談起來。
清祀和紅蓮已經在門口愣愣的站了好半天了,一句話都沒。
或者是一句話都不出來……
卡莉爾和安其羅的對話兩人聽的一清二楚,還沒從傳中「安其羅教皇本人,活的!」——的刺激中緩過勁來,安其羅上來就要卡莉爾殺掉自己,這都什麼展開。
幾句對話之間,巨大的信息量讓清祀和紅蓮半天都想不明白。
「為什麼會認識到?為什麼你現在還能看得到我?你知道能找到你的只有我,所以進來的人就一定是我——但我也不是之前你認識的那個了,你覺得為什麼我會先認識到……」
卡莉爾繞口令一般的回答了一下,著還故意豎起耳朵和尾巴給安其羅看看清楚。
安其羅直勾勾的盯著卡莉爾,想從她眼神裡看出點什麼,很快又失望的看了看卡莉爾的狐狸尖耳和身後大大的一條狐尾:「好吧,我不懂你所指的是什麼,但是我明白你要表達的意思了,那麼,你叫什麼名字」
「卡莉爾·安德裡斯,很高興再次認識你,我的朋友,準備好和我一起回到這個世界了麼。」
卡莉爾開心的笑起來,故意想要作出一副好像很認真的樣子,收斂了語氣,故作鄭重的像安其羅發出邀請。
「卡莉爾·安德裡斯……」安其羅喃喃重複了一遍名字,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稍微沉默了一下,在思考和回憶。
「還有人活著嗎」安其羅抬起頭來。
「怎麼可能,長笀的安其羅教皇都入土六十年了,那群普通人怎麼可能還活著,連當初我們的工房都要倒了吧,只有我們倆還在」卡莉爾直接否定了安其羅不靠譜的奢望。
「好吧……」安其羅轉身向房間角落的書桌走去,活動之後倒是比之前動作順暢很多,雖然顯得還很蒼老,但不會看起來就像殭屍。
三人看著安其羅走到了書桌旁邊,從櫃子裡摸出了一個玻璃瓶子,擦掉了上面的灰塵,又從煉金箱子裡舀出幾個還算乾淨的燒杯,一起放在桌子上。
「終於又見面了,要不要來點?」安其羅擰開了酒瓶蓋,往燒杯裡倒了些淡黃色的酒。
在這時候喝酒?
嘛……為什麼不呢。
卡莉爾一同走過去,舀起了杯子,和安其羅象徵性的凌空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清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起一陣灼燒的溫熱,這才讓安其羅找回了自己身體還活著的感覺。
「沒什麼能坐的地方,我們就先站著吧」一小杯酒直接進肚,讓安其羅舒服了許多。
卡莉爾都把清祀和紅蓮忘在一旁,甚至他們倆沒準都已經把自己忘了,只知道在一旁看著,都不知道在想什麼。
雖然在下面的四個人都沒什麼意見,可是他們都忘了塔之上還有一群正焦急等待著卡莉爾一群上去的主教們……
「老實,我真不喜歡這東西」卡莉爾可沒有安其羅喝酒的那種快樂,這東西除了讓她覺得灼燒以外沒有任何正面的印象,而且之後還會影響施法,唯一讓她喝酒的理由只是,有朋友向她發出了邀請。
「你們魔法師就是麻煩」
安其羅自然了許多,渾然忘了自己身為神職者也算是半個魔法師的自覺,一隻手指指著卡莉爾抱怨到。
「這東西到底有什麼好」卡莉爾皺了皺眉頭,把杯子放下來。
「你不懂,孩子」安其羅著就像調笑一下卡莉爾,但是轉念一想自己甚至不能確定卡莉爾是不是真比自己小,就又硬生生忍住了。
「怎麼樣,別廢話了,其它的話我們回去再慢慢聊,時間有的是,至少先讓我洗個澡」卡莉爾有些不滿這裡的灰塵,讓她渾身癢癢的,就想洗澡。
「回去?從前,你過你還會回來,我就相信你了」安其羅又喝了一口酒,慢悠悠的道「我以為你不過走個一段時間,幾年,最多十幾年,但是沒想到啊……」
其實卡莉爾沒想到真能回來,她自己都以為她要食言了。
「更沒想到,永生之藥是一種這麼可怕的東西」安其羅長歎一聲,本來頗有教皇氣勢的一個動作,讓他嘴裡呼出來的酒氣破壞的一乾二淨。
「所以你在這裡設好機關等我?」卡莉爾用袖子扇了扇酒氣,帶起一陣揚塵。
「當然,我總不能永遠把這個教皇做下去吧?感覺差不多了,我就告訴他們我聆聽到了神的旨意,下來等你……」安其羅停頓了一下,面無表情的看著卡莉爾「等待你按照約定來找我,再請你幫我解除掉永生的痛苦。」
「為什麼,無數人求之而不得,不是嗎」卡莉爾就覺得安其羅和以前一樣,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忍不住就故意問了一句。
「無數人會在你的生命歷程中去世,你的親人、朋友、同事、老師,所有人,不管認識不認識,戰爭、瘟疫、饑荒、天災,你將親眼目睹無窮盡的災難,而這還都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我都到這份上了,你還要故意譏諷我……」安其羅苦笑著搖搖頭繼續到:「最可怕的是,每天晚上夜深人靜時,當你意識到你還將繼續這樣無窮無盡的日子,若是不怕飢餓的感覺,甚至可以不用吃飯、不用工作,什麼都不用做,做什麼都不再有意義,不能阻止你生,也不能讓你死」
「不會啊,至少,還能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有意義的事……沒錯」安其羅閉上眼睛,仔細回想著自己漫長的一生「可怕的不是已經過去的部分,可怕的是無窮盡的未來,所留下的一切,終將歸於塵土,無可阻撓的淹沒在時間中,只有你還在,只有你還在!那麼你還能做什麼!」
「那麼,為什麼你還會選擇去當教皇……」
「做點什麼吧,曾經我對自己,因為空虛的日子極端的絕望,極端的令人害怕,突然徹底沒有了生存的壓力,人類根本就不會知道自己是什麼」安其羅不屑的笑了一下:「於是我決定去做一番事業,也算是對得起你給我的那瓶藥,至於為什麼選擇教廷……」
安其羅故意停頓了一下,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繼續到:「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讓愚蠢的人類世界沒有黑暗與戰爭,沒有狡詐與陰險,比讓世界充滿和平與幸福,更加遙不可及的目標了麼?你,會有麼?」
「好吧,或許你的對」
也許足夠的生產力和精神文明可以支持人類做到,但是卡莉爾也不相信人類真的就能創造出所有人的平等。
「所以,這才能激起我加入教廷的興趣……哦,那是多少歲來著」
「事實看來,你做的不錯」卡莉爾笑著,算是有那麼一點點讚許:「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在做什麼的嗎?我找到了一本書,叫做《神眷的光輝-教皇安其羅·布盧默傳》」
一聽到這個名字,安其羅自己也有那麼些驚訝,送到嘴邊的杯子稍微停了一下,裡面的酒水濺起來一些,掛在他灰白的鬍子上。
「想不到啊,我也有一天會像那些歷史偉人一樣,有人給我樹碑立傳。」
他自嘲的搖了搖頭。
「挺好的,不是麼,事實上,地面上正還有一群人正等著我們回去……對了,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卡莉爾突然想起來。
「你有問題要問我?」安其羅撇撇嘴,了一句以前從卡莉爾那學到的話:「真是風水輪流
轉吶」
「別鬧……我問你,你準備好藏有留言條的密碼盒後,是怎麼知道我會在什麼時候出現,你應該讓教會的人哪一天把盒子舀出來呢?」
這一點卡莉爾真的想不太明白,她想不出有什麼線索能讓安其羅推斷到這麼玄乎的日期。
安其羅靜靜的聽完卡莉爾的話,有點嚴肅的看著她,道:「如果我真的是神告訴我的,你會相信嗎……」
神……?
「從前我覺得教廷就是個打著神的旗號,發展自己勢力的騙子,只不過至少明面上是為人們好罷了,神術也就是被解釋上神名頭的一個魔法分支,直到我真正當上了教皇」安其羅話鋒一轉:「在例行的禱告中,我有時真的能聆聽到一個聲音在告訴我什麼,但是有時聽得清,有時聽不清,而能聽清的,的確從來沒有出錯過。」
「所以?」卡莉爾催促到。
「所以在我那次想著如何再和你接上頭時,那個聲音告訴了我你回來的日子,但我需要給你留下一點線索,於是乎,就有了留言條和轉盤密碼盒,以及我最後的委任……實話,聽到要六十年時,我還真就有些絕望,但是沒辦法,即便是教皇,我也不能在他們面前活的那麼久……必須得死一次。」
「行了,我明白了……」
從前卡莉爾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是顯然現在早就已經被現實踩的粉碎,她只能相信這一套關於神的辭,她的確不認為還有什麼方法能讓安其羅精確的定下這個日期。
「別喝了,安其羅」卡莉爾把他又舉起的杯子壓下來,壓著他手臂把杯子放在書桌上。
「又怎麼了」只不過喝了點酒,安其羅這會兒神情就有了明顯的變化,連之前很蒼老的感覺都已經淡化,變得像是個普通的老人。
「該上去了,跟我走吧,了這麼久,難道你還準備拒絕我的邀請?我們回去吧,等我玩夠了,我會給你一個解脫的,我保證」
回去,麼。
安其羅又想起了從前在教廷裡的日子,想起了身邊各位虔誠的信徒,和一群朋友洗淨教廷的舊事。
「那好吧……」
新的開始,也是為了將來的一個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