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人惴惴不安地跟著卿九,看著她走進了房間,他也連忙跟了進去。卿九把小傢伙放到床榻上,替他拉上被子,看到他還睜著豆丁大的眼直勾勾地看著她,用手把他眼睛一蒙:「睡覺!」
「可娘親,不困……好,睡睡!這就睡!」
看到卿九臉色一變,他立馬滾進了被子裡,一卷,小呼嚕打了起來。
卿九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看他這小模樣,歎息一聲,心情頓時好了很多。回頭,看到骷髏人巴巴的眸仁,淡定地往桌旁一坐,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吧。」
骷髏人立刻坐了下來,原本直覺的想把手給放上去,可想到自己的手骨,又默默縮了回去。
卿九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心一軟,忍不住歎息一聲:「霄祈,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一聲不吭地離開,我們很擔心你?」
「知……道……」骷髏人手骨一握,落寞地垂下了頭。
「那你還如此?」卿九氣結。
她並不是怪他帶回來那個女子,剛開始見到時是有些不舒服,可如今看到他身後的一片水漬,胸口像是湧上了一層疲倦和無奈:「你到底去哪裡了?」
「……鎮……外……」
「去鎮外做什麼?」
「……」骷髏人的手骨握的更緊,發出很清晰是聲響,卿九看著他的動作,看著他沉默不語,抿著唇,歎息一聲,朝著他走了過去,目光落在他身上濕漉漉的墨袍上,閉了閉眼,朝著房間外走去。
骷髏人被她的動作嚇到了,連忙上前,轉身,環住了她的腰:「別……走……不……會……了……真……不……會……了……」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不安,和莫名的壓抑。
卿九一怔,回頭,目光一掃,落在床榻上小傢伙睜的骨碌碌大的眼睛上,臉頓時就紅了。小傢伙看自己偷窺被發現,連忙躲進了被子裡,只露出一雙大眼。卿九掙了掙,小聲的警告:「放手!」
「不……」
骷髏人莫名執拗了起來。
這什麼都不記得了,這脾氣倒是不見低。
她恨恨瞪了他一眼:「我不是要離開,我去幫你找一件衣服,你不怕生病?」
還是骷髏人比較頂凍?
他慌亂的眸仁聽到這,一怔:「真……的?」
「假的!」
睨了他一眼,再次掙了掙,這次倒是掙脫了,把他一把按在椅子上,警告道:「給我坐好了!」
骷髏人這次是不敢再亂動了,乖乖地點頭。
卿九這才滿意了,打開門,走出去,很快在得到消息趕回來的雪狐女那裡找到了一套同樣的黑袍,瞬間把其它的黑袍也都拿了回來,抱回來都放在桌子上,拿出一件遞給他,表情凶巴巴的:「換上!」
骷髏人不敢反抗,弱弱地點點頭,接過墨袍,卻是抱著不動。
卿九盯著他,他偷瞄了卿九一眼,還是不動。
卿九皺眉,看了半天,嘴角一揚:「喂,害羞啊?」
「……」
卿九看著他越垂越低的腦袋,莫名心情好了不少,也坐著不動,眸仁瞇著,怎麼看怎麼像是……
不遠處,小傢伙巴巴地瞅著這一幕,搖搖頭:娘親誒,你這調戲也太明目張膽了吧?嘖嘖,親爹明顯不是對手啊?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卿九飛快地轉過頭,正好抓了個現行。
小傢伙腦袋一縮,這次怎麼也不敢露出腦袋了。
卿九這才滿意了,站起身,走了出去。
等關門聲響起,小傢伙才偷偷探出腦袋,看向他那還呆愣著的親爹,顛顛地跑下了床,拽著他衣服的下擺,出溜出溜地爬了上去,「親爹,有沒有覺得我娘親很難應付?」
「……」骷髏人摸摸他的小腦袋。
小傢伙繼續說:「喏,其實也不難哦,我告訴你哦,只要你像我這樣……」他又快速地跑回到自己的床榻上,在床上左滾一下,右滾一下,然後,這才抬眼:「親爹,這樣撒潑打滾,娘親是最應付不了的哦,兒子我可是傾囊相授哦!感動吧感動吧!」快來誇誇我!快來誇誇我!
小傢伙眼底的得意太過明顯,骷髏人看著他的小臉,莫名覺得玉牌熱的他的眼睛有些熱熱的,走過去,又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小傢伙這才滿意了,蹭了蹭他的手骨,抱過來,親了親。
這才翻了身,滿意地睡了過去。
骷髏人因為他的晚安吻怔怔地呆愣住,手骨上還殘留著那種濕潤感,與血液流過身體的感覺完全不同,像是一種空透的清泉,徹底洗滌了他心口的自慚形穢,他低著頭,看著他的小臉,也低下頭,輕輕吻了下去。
「小……小……」
等他換好衣服打開門,就看到卿九背對著他仰著頭,坐在門沿上,看著寂寥的星空。
暗夜的蒼穹壓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蹲下身,把她從身後環住:「對……不……起……」
卿九身體一僵,隨即軟下來,倚在他的懷裡,聲音輕輕的,帶著歎息:「你今天到底怎麼了?」他絕不會無緣無故地跑到河裡去沐浴。
骷髏人的頭低下來,抵著她的肩膀,輕輕蹭著她的臉。他的主動靠近讓她一愣,側過臉,就看到他恍惚的神情,帶著一種她看不懂的深意與釋然。她看著他眼底的釋然,突然就想起來,他會突然大冬天的沐浴,這樣的情景出現過一次,在血族的山上,他因為入魔的緣故,全身都是血,他去見她,冰天雪地的時候沐浴,渾身都結了冰渣。
她突然就明白了,側過身攬住了他的脖子,頭抵著他的額頭,冰涼的骨頭觸到眉心,帶著一種溫潤與冰冷,卻莫名讓人安心,她輕聲問:「你是不是,不喜歡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是。」他低著頭,卻把她攬得更加緊。
卿九歎息一聲:「你個笨蛋!」
他覺得是心理作用,她湊過去,在他身上嗅了嗅,「笨蛋,沒有!」血液融入了骨頭裡,並沒有任何的血腥味。
「可……」
「可是什麼?」
卿九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害得她擔心死了。
以為是什麼事呢?
「下次再敢這樣,你就等著一輩子見不到我們娘倆兒吧!」忘了她不算,竟然還敢打算躲著他們,躲著還不算,偷跑出去竟然還敢帶回來一個!丫丫個呸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忍不住勒緊了他的脖子,說:「還敢不敢了?」
骷髏人被她近在咫尺的臉嚇了一跳,眸仁裡滿滿都是她黑漆漆的眸仁,被蠱惑般,搖搖頭:「不……敢……了……」
卿九這才滿意了,打算向後退。
骷髏人想到剛剛小傢伙的吻,忍不住重新攬著她的腰,俯下身,在她眉心也吻了一下。
小心翼翼的,他吻下去,才怕極了,怕她會因為厭惡而推開他。
好在,她只是呆呆地瞪著他,卻並沒有推開。
他吻完,立刻就退開了,身體就僵硬住了,完全不知道怎麼反應。
卿九卻是被驚到了,看著近在咫尺的腦袋,反應過來,覺察到他的緊張,忍不住眼圈紅了紅,悶悶哼了哼,也臉紅紅的,拉過他的腦袋,湊過去在他眉心吻了吻。
看他傻了似的藍眸,吭哧一聲,解釋道:「禮、禮尚往來!看什麼,還不快回去,凍死了不管!」
「哦、哦!」
他呆呆應了聲,拉起她走回了房間。
只是手骨握住她軟軟的小手,卻莫名不想鬆開了。
低垂著頭,一直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藍眸裡露出一抹笑意,輕柔如水,燭光映射下,泛著流光般的色澤,融化了他整個人身上的陰森戾氣。
回到房間之後,卿九把他領到了不遠處的軟榻上,也看到了兩人的手,掙了掙,小聲嘀咕道:「放手……」
骷髏人膽子莫名大了起來,「不……放……」
這混蛋!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悶笑聲,吱吱吱地像是小老鼠,她臉一紅,忍不住踢了踢他的小腿骨,骷髏人似乎也察覺到了,遺憾地鬆開了手,乖乖地窩到了自己的軟榻上,一雙藍眸幽幽看著她。卿九睨了他一眼,這才轉過身,熄了燭火,走到床榻上,捏了捏還在低低笑著的小傢伙:「睡覺!」
小傢伙在她懷裡拱了拱,呲牙:「娘親羞羞,看到了哦……」
「……」妹的!
羞你妹羞啊……
這倒霉孩子!
……
房間裡的燭光熄滅的同時,房間外的一處暗影裡,一道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那裡,一雙美目裡陰沉沉的,盯著剛剛看到的畫面,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譏諷的笑。這算不算是報應,當初他以血養人,如今,他變成了骷髏,依然是以血養骨,可這世間沒有這麼容易的事。
月夜,血債血償,我妹妹的仇,也該是你償還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