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第一縷日光緩緩地灑在山路上,卿九被裹在霄祈寬大的錦袍裡,窩在他懷裡,掩唇打了個哈欠,仰起頭,就對上他含笑戲謔的墨瞳。她臉一紅,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好好走你的路。」她這麼困,還不都是他害的?
「睡會兒?」他俯下身,嘴角噙著笑,眸仁溫軟柔和。
卿九果斷地搖搖頭,她如果閉上眼不知道要睡到今夕是何年了,到了山底她鐵定是要自己走著的,否則讓人看到了,她就不用活了。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霄祈收緊雙臂,讓她緊挨著他的胸口,低著頭在她耳邊輕笑道:「沒事,到時候真遇到人,我把你的臉往胸膛上一按,保證別人看不出來是你。」
「看不出來才怪!」卿九哼了哼,以昨日他們兩個在族人面前一直交握的手。
那些人不用猜都知道他懷裡抱著的是她。
再說,加上昨日的事,他現在在族人的眼裡就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祭司了,就差一個儀式他就真被這血族裡的人神話了。
歎息一聲,張口其實想問他的想法。
可想想,他們好不容易才有這麼點溫馨的時刻,她就不要再添堵了,懶洋洋地晃著腿,水眸看向隆冬的深山,空氣極為清新,讓她的心情也止不住愉悅了起來,頭頂偶爾飛過一隻驚鳥,她立刻拽緊了霄祈的衣襟,呼喊道:「喂喂,霄祈快看快看,那隻鳥是金色的啊……」
霄祈沉穩地抱著她走著,抬眼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那是日光照的。那是指烏鵲,灰色的。」
「啊……」
卿九失望地咬了咬唇,果然看到四周都被晨光染上了一層金色。
看來今天是個好天氣。
日光微暖地照在身上,困意又席捲而來,她忍不住又掩唇打了個哈欠,真的好睏,腦袋忍不住一歪,貼上他的胸膛,耳邊震動的心臟聲,像是安撫了她從昨日就一直不安的心,她覺得自己的眼睛越來越沉,唔,她就小睡一下好了,迷迷糊糊的小聲道:「霄祈……」
「嗯?」霄祈的聲音也低了下來。
「到了山下,你一定要叫醒我……」她的聲音更加迷糊了
「……好。」
得到滿意的答覆,她的笑腦袋在他胸前蹭了蹭,很快沉沉睡去。
霄祈的腳步忍不住放慢下來,低下頭,有些癡迷地看著她像是小貓一樣窩在他的懷裡,臉上是靜謐的笑,平和安詳,那種全身心的信任讓霄祈的心暖暖的,卻又澀澀的疼。她是他的全部,可他卻要親手把她推開,這種殘忍,像是硬生生用匕首剜出他的心,鮮血淋漓。
這是不是就是報應,報應他當初的無情與殘忍?
可他難過,他疼就好,為什麼要在她已經開始接受他的時候承受這種痛苦?
「蛇蛇……」
他低下頭,薄唇留戀地落在她的額頭,「我會保護你的。」
如果終究一人要下地獄的話,他就好……
……
卿九再睜開眼時,眼前映著的是床幔上的流蘇,紫色的穗子垂下來,被風一吹,左右搖擺,她身子軟綿綿的,沒有絲毫的力氣,她清醒過來,就是懶得起。霄祈又騙她,說了到了山底喚醒她,結果她還是睡得昏天黑地的。
扭過頭,看向窗外,晚霞透過窗欞的縫隙灑落進來,那種金色染著炫目的紅色澤,讓她被深深的迷惑了。
忍不住擁著被子坐起身,突然很想見到霄祈。
她穿好衣服,套上繡鞋,拉開門走了出去……
……
四周靜得出奇,她沿著竹樓走過去,一直走到竹林深處,不知覺來到霄祈的房門前。
房門緊閉,裡面很顯然沒有人。
去哪裡了?
她轉過身,竹樓竟然一個人都沒有,連冷逸都不見了。
天際晚霞美得炫目,她仰著頭看著看著,突然覺得一股不安湧上心頭,她臉色微微變了變,蹙然開始朝著竹樓外奔去,路上依然一個人都沒有,彷彿整個血族都空了,只有她一個人徜徉在這寂靜的落日裡。
霄祈……
她黑漆漆的眸仁裡越發慌亂,一直朝著祭台奔去。
還沒有奔到祭台,她遠遠的就看到祭台前黑壓壓的一片,卻靜默的恍若無聲的話劇。
她突然就失了力氣,怔怔地站在那裡,她怕,很怕,怕會看到她根本難以承受的畫面,落日餘暉,這一刻本來應該是唯美的,美得讓人心動,可她卻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向前走。無聲無息,心慢慢被像是撕裂了一般。
越是走近,那種不安越是加劇。
心劇烈地跳動著,彷彿要跳出胸口一般,她死死抿著唇,固執地向前。
推擠開黑壓壓的人群,死死地向前,耳膜嗡嗡作響,她看不到四周族人讓開時望著她奇怪的表情……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時間,終於到了祭台下。她仰著頭,眸仁怔怔地望著祭台前,一身雲紋月白祭祀袍的男子,他背對著她,長身而立,未束起的銀絲在落日下染上一層金色,傾瀉而下,隨風微微拂起,整個人像是一副絕美的畫卷,他的週身鍍上了聖潔的光芒,奪目耀眼,卻讓她的眼眶紅了。
她呆呆地望著,想要喚他,卻覺得喉嚨發乾,竟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啪嗒!」
突然有什麼砸落在手背上,濕漉漉的,滾燙炙熱,灼得她的眼酸痛,她想一定是什麼地方出了錯誤,否則,明明早晨還對著她溫柔淺笑的男子,這會兒怎麼就會登上了這高高的祭台,背對著她,漸漸遠離呢……
「霄祈……」
她啞著聲音,無力地喚了一聲。
卻帶出了更多的淚水,砸落在手背上,讓她看起來像是一隻小獸。
無助茫然而又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