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燁霖夫婦遇刺身亡的消息迅速傳遍了西南,以至全國。
據《西南日報》報道,日本某商社疑因鐵礦問題,僱傭黑龍會成員,刺殺了潘燁霖夫婦,兇手卻逃進了日本領事館,日本領事拒不承認,潘家少帥硬闖領館,當場拿獲了兇手,為此,痛失父母的潘家少帥,一怒之下,驅逐了日本領事。悌悌
而兇手拿獲之後,又有多起兇案苦主尋上門來告狀,涉及多家日本商社、工廠、銀行,日本工廠殘酷壓搾中國工人和棉農,日本商社壟斷擠壓本地貿易行等方方面面的問題也暴露出來,一時之間,西南之地群情激憤,將日本人趕出去的呼聲日益高漲,軍政府已查封了這些商家,並抓了相應主事之人。
潘燁霖夫婦靈柩停放在潘家集,但省城司令府也設置了靈堂,供社會各界頭臉人士弔唁。
這一日,是司令府定下的供各國領事或商務參贊弔唁的日子。諛
天還未亮,葉蘊儀便起了身,她身著一襲白色旗袍,坐在梳妝台前,拿起粉撲,將眼底那抹青黑淡淡地掩去,她怔怔了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恍然間似見鏡中出現了潘啟文那邪邪一笑的眼眸,她的心中不由一痛,現在的他,怎麼可能還笑得出來?
一旁侍立的小青,將一簾黑紗套上葉蘊儀的手臂,又將一朵白色的小花別在黑紗上,葉蘊儀摸了摸挽起的髮髻,輕聲道:「頭上也戴一朵吧!」諛
兩下低沉的敲門聲響起,小青將白色小花插在葉蘊儀髮髻上,上前開了門,文四靜靜地立在門口,葉蘊儀心中一沉,卻是淡淡地看向文四,輕蹙了眉頭:「他,不肯來?」
文四低垂了頭,啞聲道:「少爺他」
葉蘊儀一抬手止住了他後面的話,歎了口氣:「辛苦你了,你趕緊先下去休息會兒,等下門口迎來送往的,你還要跟梅廷方一起才好!」她語氣中的艱澀,令文四心中一緊。
那一天,早上接到夫人懷了小少爺的喜訊,大少爺與三小姐正親自出門去挑選了禮物回來,卻接到黑衣護衛傳來的噩耗:「夫人被刺殺身亡了!」
他一下子蒙住了,只聽見三小姐的尖叫以及從來溫文爾雅的大少爺的咆哮:「你胡說!」
那黑衣護衛卻哭叫道:「文管家領著我們一路追來,日本人逃入了領事館,文管家正帶著人往裡沖,日本人火力強,只怕咱們的人撐不了多久,大少爺,趕緊派兵,別讓兇手逃了啊!」
黎昕立即命他與林泰帶著親衛連將領事館死死圍住,「一隻麻雀也不許給我飛出去!」黎昕顫著手,咬牙切齒地叫!
當文四飛速趕到領館門口時,見到的卻是身負重傷還不顧一切,死命要往裡沖的文管家,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家爹如此瘋狂的情形,直到林泰命人按住了他,大聲喝道:「黎師長有令,先圍住,不許放一人出去,一切等少帥來了再行動!」
從來唯命是從的文管家,卻血紅了眼吼道:「夫人沒了,司令也活不成!少爺怎麼還來得了?讓我進去殺了那些狗日的!」
文四和林泰渾身一寒,同時大喝道:「別胡說!司令怎會有事?」
文管家面孔扭曲:「夫人中了槍,眼見是活不成了,司令卻命我帶了所有護衛前來追擊兇手,他身邊一個護衛都沒留!他卻偷偷拿了護衛的藥!」
文四倒吸了一口涼氣,急切地叫道:「爹,你、你怎麼不阻止司令?」
文管家喘著粗氣,叫道:「司令跟夫人發過血誓,不能同生卻要共死!司令是袍哥人家,血誓絕不可能違背!司令為了夫人,曾命我找來算命的,謊說離了夫人,會有血光之災,以前有過兩次,夫人以為司令活不了,她將少爺托付給我,只待司令一旦去了,她便要追隨而去!便因為這個,司令硬是挺了過來。這一次,司令也一樣!」
他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可是,可是這一次,夫人,卻挺不了了!」
文四一個激淋,拔了槍就要往裡沖,卻被林泰死死按住:「這是別國領館,非同小可,一切等少帥來了再說!」他們的人不再往裡沖,裡面的人便也不招惹他們。
第二天,少爺便殺氣騰騰地飛馬而來,與他共乘一騎的還有一臉悲慼與惶恐的少奶奶。
是的,惶恐,以前,無論與少爺鬧成怎麼樣,都從未在一慣至少表面堅強的少奶奶面上出現過的表情,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慌。
少爺下了馬,當先一腳踢向領館大門,卻迅速被黑衣護衛按倒在地,隨即是一排子彈從頭頂掃射而過。
被護衛強拉著退後的潘啟文,眼中是嗜血的光,他冷冷地掃向林泰和文四:「你們確定這裡沒有跑出一個人去?」
得到林泰肯定的回答後,潘啟文臉上掛起一個猙獰的笑來,他揮起明明纏著紗布卻一片血紅的手,狠狠地下著命令:「給我直接用手雷,將這裡夷為平地!」
葉蘊儀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失聲驚呼:「不要!」
她雙目炯炯,直直地對上潘啟文那雙噴火的眼眸,急急地道:「啟文,我不是要阻止你,只是,你別忘記了,難保他
們沒有百合會館那樣的暗道,這一炸,什麼也分不清,只怕會讓真正的兇手跑了也未可知!」
潘啟文抬起的手一僵,他眉頭緊蹙,瞪著葉蘊儀,那眼中充滿了懷疑和審視的意味。
葉蘊儀深深地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道:「讓我試試對他們喊喊話,看能不能讓他們交出兇手!」
文四心中一緊,又微微有些欣慰,從來只見少爺對少奶奶小心翼翼的神情,私下裡,多少次看到少爺那樣,他心疼之餘,便覺少奶奶鐵石心腸,如今看到少奶奶如此,在這種情形下,少爺總不至於絕望!
只見少爺用凍如寒冰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少奶奶,而葉蘊儀卻僵硬地挺直了背脊,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半晌,方聽潘啟文冷聲說道:「我給你五分鐘時間!」說完,轉頭向林泰命令道:「準備手雷,投擲手到位!」
文四不由有些緊張地看向少奶奶,只見葉蘊儀點點頭,放開早已嘶啞的嗓音,費勁地對著裡面嘰裡瓜啦喊了一大通話。
一片寂靜之後,領事館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日本領事小田帶著一個翻譯模樣的人走了出來,他傲慢地掃視了一眼潘啟文和葉蘊儀,用蹩腳的中文,有恃無恐地說道:「潘少帥,你終於來了!你的人圍了我的領館整整一天,你難道不應該給我一個交待嗎?」
葉蘊儀眼中一沉,她緩緩地退到文四旁邊,悄聲道:「等下進去搜人,若沒有搜到兇手,便叫你爹隨便指一個人,說他是兇手之一!」
她轉頭又向林泰低聲問道:「可有封鎖城門和各交通要道?」
林泰忙點點頭,葉蘊儀輕輕呼出一口氣,眼睛瞄了瞄正沖小田怒吼的潘啟文,對林泰沉聲道:「趕緊再派人傳令下去,凡看到有疑似有槍在身的人,尤其是幾個大人護著一個八、九歲小男孩的,一律先抓起來再說!」
便在這時,小田已是側開了身,冷哼著道:「少帥,你儘管搜,若是搜不出來,還請給我大日本國一個交待!」
潘啟文黑了臉,一揮手,一隊士兵與黑衣衛隊的人迅速進了去,不一會兒,便將領館中所有人趕到到前院的空地中,葉蘊儀朝文四點了點頭,幾個黑衣護衛抬著擔架上的文管家走進來,文管家一指其中三人,恨聲叫道:「他們三人都是兇手之一,還有一些,不在這裡!」
立即有士兵上前,從他們身上搜出了手槍。
小田面色一變,立即大聲嚷嚷起來,只見那瘦小個子的翻譯滿頭大汗地說道:「領事說,他們都是領館的衛隊人員,是合法持槍的,不能憑你們一面之詞,就說他們是兇手!」
潘啟文卻一槍頂上了小田的頭,恨聲叫道:「那麼,你將兇手交出來!」
小田冷笑一聲,說道:「少帥,無憑無據的事,你讓我怎麼交?」
葉蘊儀卻走上前去,拿過從那文管家指認的三人身上搜出的槍,「啪」地一聲,卸下了彈夾,她從彈夾中取出一粒子彈,清清冷冷地說道:「這槍、這子彈,只有你們這裡有吧?司令夫人中的子彈,我們可還留著,怎麼會是無憑無據?」
小田臉色一白,隨即叫嚷道:「子彈也不能說明問題,誰知是不是有人栽贓陷害?」
潘啟文手上的槍往前一頂,面色狠戾:「少廢話,交出兇手,否則,我一槍崩了你!」
小田一梗脖子,鼻腔裡發出不屑一顧的聲音:「潘天一,南邊馮大帥那裡剛剛歸整完,早對你這塊地盤虎視眈眈,不過礙於南京那邊才沒打過來,你今天要是殺了我,我大日本國必定向南京和西南周邊的勢力們施壓,你就不怕他們趁機剿滅了你這遲遲不肯表態投奔的一方勢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