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蘊儀心中嗤笑,搬回來?她以什麼身份搬回來?再說了,要搬了回來,到時可怎麼好走?
她卻並不出聲,只淡淡地瞟了一眼潘啟文。
只見潘啟文隨意地說道:「等蘊儀生完孩子吧,現在換個環境,我怕她不習慣。」
潘燁霖心中本就窩著火,這時筷子一放,就要發作,黎芙錚眼明手快地在桌下按了一下他的腿,她夾了一塊青菜放進他碗裡,柔聲笑道:「嗯,這樣也好,孩子為大,最多我跟華大夫跑勤些就是了!」
潘燁霖卻一心要將葉蘊儀困在這大宅之中,以防萬一。也顧不上黎芙錚的眼色,沉聲道:「這像什麼話?」
葉蘊儀若有所思地看了黎芙錚一眼,心中暗自奇怪,今天種種,明明是事先商量好的,為何公婆這件事上卻並不一致?
她微微一笑,輕聲說道:「不是蘊儀嬌氣,實在是因為我幼弟剛剛才從上海過來,我將他扔在上海,寄人籬下大半年,已是對不起先父先母,我怕在這大宅中,他總不如跟我們單獨住自在!所以,還請爹娘見諒!」
一席話,說得黎芙錚已是紅了眼圈,她瞪了潘燁霖一眼,轉頭對葉蘊儀笑道:「嗯,好孩子,長姐如母,你這樣也是應該的!」
潘啟文怕葉蘊儀難過,忙握了她的手,柔聲道:「你放心,蘊傑跟著我們,我定不叫他受半點委屈就是!」
一餐飯,一眾人等各懷心思,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
葉蘊儀覺得出於禮貌,也應當問一下黛兒,可想了想,終是沒有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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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潘燁霖與黎芙錚回到臥房,剛一進門,潘燁霖便皺眉問道:「你今天怎麼回事?平常不是你吵吵著要兒子、媳婦兒回來住的嗎?還有,天一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就敢給他來個納妾的儀程?」
黎芙錚捶捶腰,坐下來,將黛兒的事與他一說,最後歎口氣道:「我要給黛兒留著這名份,而天一和蘊儀是絕不可能接受一個姨太太的名份的,怎麼住在一起?下人們怎麼稱呼?咱們這大宅中有頭有臉的人來人往的,要是傳什麼不好的話去,黛兒以後還怎麼做人?」
潘燁霖聽了,悶頭坐在那裡抽煙,半晌沒有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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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園,沐浴過後的葉蘊儀,安靜地坐在梳妝台前,細細地抹著雪花膏。潘啟文側躺在床上,撐著頭,直愣愣地看著鏡中的她,心中卻是升起了一絲的期冀:從大宅回來後,她一直神情愉快而輕鬆,是不是她也不那麼急著離開了?也許,他有更多的時間來想一個周全之法?
他倏地坐起身來,趿了鞋,走到她身後,雙手繞到她的頸前,一把環住了她。他在她的頭頂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而忐忑地道:「蘊儀,你在想什麼?」
葉蘊儀抬頭,對著鏡中的那一對人笑笑:「啟文,我什麼都沒想,我只是在等你的結論,你說,你不想去上海、南京,那麼,你說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潘啟文眼中閃過一絲猶豫,終是忐忑著問出心中所想:「蘊儀,你看,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就留在這裡?」見鏡中的女人微蹙了眉,他心中一緊,急急地叫道:「即便在這裡,我也可以只做潘啟文,你一個人的潘啟文,我保證!」
葉蘊儀心中發冷,她的心被一股悲哀和絕望淹沒:他,終是捨不下這裡的一切!
她一把抓過桌上的梳子,緊緊地攥在手心裡,藉著那木齒刺得她手心的生疼,總算壓下心底那一陣顫慄。
她面無表情,只淡淡地問了一句:「啟文,你今天在潘家大宅,為何會生氣?」
潘啟文心裡一沉,竟是低垂了眼簾,不敢回答。
葉蘊儀死死地攥著木梳,冷冷一笑:「你是不是打算明天再回到大宅,大發一通脾氣,告訴所有人,我不是你納的小妾之一,而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潘啟文一驚,搭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覺地緊了,抓得她生疼,他低叫出聲:「蘊儀,我」
葉蘊儀看向鏡中,右手食指向上一伸,準確地豎在了他的唇邊,止住了他要說的話。
她輕聲說道:「我只知道,我的丈夫只能是潘啟文,絕不是潘天一!」
潘啟文渾身一震,沒有吭聲。
卻聽葉蘊儀輕笑出聲:「在這裡,你要怎麼做潘啟文?繼續做你的子承父業的少帥?人人驚懼服從的潘家少爺?那是潘天一,不是我的潘啟文!在這裡,我又算什麼?金屋藏嬌的十九姨太?那林嬋鳳曾跟我說過,她們那些個姨太太進門,連個儀式都沒有,呵呵,我是不是應該慶幸,我不僅有了儀式,還有潘家少爺為了我陪跪!」
潘啟文心裡一慌,他一把抱緊了她,在她頭頂低叫道:「蘊儀,你別說了,我帶你走!我帶你走就是了!」
葉蘊儀轉過頭來,將頭埋進他的懷中,雙手環住了他的腰,聲音哽咽而悲涼:「啟文,我知道,要你舍下這一片基業,有多難!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沒有辦法接受那樣一個謊話連篇、有眾多女人、殘暴狠戾的潘天一!」
「你知道嗎,當我得知今天潘家大宅是按照納妾的儀式來迎我時,
我心裡先是涼透,隨之而來的,竟是一陣輕鬆,我終於可以有個理由,不用對你的父母再那麼內疚!因為是他們不認我在先!」
潘啟文心中大慟,他喃喃地說道:「蘊儀,不要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地凝視她,眼神堅毅而絕然:「蘊儀,你放心,我不會再動搖了!我想過了,我們經廣州去香港,我也不想再從軍政,咱們經商或者去教書,都好,你說呢?」
葉蘊儀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她連連點頭:「啟文,爺爺一直說,想將咱家的銀行開到國內來,讓我看看在哪裡合適,若是你想去香港,咱們就在香港把銀行的分號開辦起來!」說到這裡,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遲疑,怯怯地道:「我跟蘊傑都有股份的,只是要你打理我們的銀行,這」
潘啟文明白她的擔憂,點點她的鼻頭,笑道:「蘊儀,你放心,不靠潘家,我自己的戶頭上也賺了不少錢,我可以入股你們的銀行,你就不用擔心我為你們打工啦!」
他見她眼中星光流轉,一剎那,便覺什麼都值了。
他攬緊了她,接著說道:「蘊儀,你給我一點時間,我要好好計劃一下怎麼走,還有錢要換成金條帶走,你懷了身孕,還有很多東西需要準備。」
葉蘊儀點點頭,眼中流露出一絲擔憂:「啟文,你爹娘那裡?」
潘啟文眼中一黯,隨即笑道:「沒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走了。這一次,咱們可要避開我爹的耳目,悄悄地走,等我們去了香港,再給他們來信報個平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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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會館,小田和二跪坐在長几前,伸手提起一個精緻的紫砂茶壺,為對面的人續茶,對面的男人忙雙手舉起杯接著,乾脆利落地一點頭道:「多謝!」
小田和二滿臉的欣賞:「這次能殺了曾佑余,你可是大功一件!」
那男人微微一笑:「我們各為其主!一報還一報,這一次,我們希望借貴國的力量,幫我們殺掉一個人!」
小田和二一挑眉看向他:「哦?是誰?」
那男人落地有聲地道:「潘天一!」
小田和二拿著茶壺的手輕輕一震,一滴水滴到了几上,他放下茶壺,拿過旁邊的毛巾,不動聲色地抹掉了那水滴,抬頭看向對方,笑道:「為何?」
那男人輕輕一笑:「我有確切消息,南邊派了方淮之的兒子方宗堯來潘家集遊說,那方宗堯與潘天一曾是同學,而方家又與那葉蘊儀曾是世交,潘天一現在軍中地位舉足輕重,他二人,在廣州時就是孫文的忠實信徒,這一次,潘天一不死,我們怕是控制不住這潘家軍要投南方了。」
小田淡淡地道:「即便這潘天一死了,你就能肯定潘家軍便能投你們北邊了?」
那男人舉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緩緩地道:「曾佑余聯絡的那些軍官,我手上都有他們虛報人頭、販賣軍火的證據,他們能不聽我的?就在這幾天,我們北方的代表也會到了,若潘天一一死,只要對潘燁霖和黎昕許之以利,再加上下面軍官的煽動,這事,多半就成了!」
小田眉一皺,笑道:「我們前面做了那麼多事,結果卻為你們做了嫁衣?要殺潘天一,風險太大,我們有什麼好處?」
那男人將茶杯往桌上一放,笑道:「北邊政府不是給你們都開出採礦許可了嘛?若這潘家軍歸了北方,那,可就不是一紙空文了!你們想要怎麼樣,還不容易?」
小田眼神一亮,只聽那男人接著說道:「至於這風險嘛,你們完全可以嫁禍到方宗堯頭上!」
小男饒有興趣地看向他:「哦?你不是說,那潘天一與方宗堯是同學嗎?」
那男人輕嗤一聲:「是同學,可也是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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