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聰明嗎?如此看來,她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她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向慕容皎月,也不管慕容皎月是不是知道自己此時正認真的盯著她,她只想把自己此時想要說的說出來,「皇后娘娘,臣妾只覺得自己之前太天真了。」
慕容皎月仍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杯盞,就好像那裡面的茶水是最讓人移不開眼睛的美色,手中的動作更沒有一絲停頓,「賢妃怎麼會這樣想?」
明玉歎了口氣,說的懇切,「臣妾知道皇上並非是臣妾一人的,更不容臣妾一人染指,只是先前以為能伺候皇上就是最大的福分了,可這幾日看著才知道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媲」
她的話到此時,慕容皎月方慢慢抬起頭來,看向明玉直直看過來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嫣然笑意,手上的杯盞也總算是放了下去,「哦?只不過十數日,賢妃就獲益良多呢?」
「是,是臣妾想的太過簡單了。」明玉眸光裡已經全然是幽怨,「剛進宮時,父親告訴臣妾,說後宮和前朝息息相關,便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只是那時臣妾只以為是父親說大了,並不曾放在心上,只想皇上睿智,又怎麼會把前朝後宮混為一談?」
「臣妾知道後宮女子不得參政,更不得混為視聽,只是皇上的意思,臣妾又怎麼能違逆,可這幾日在勤政殿和御書房,臣妾便是不想去聽,也聽到了些許朝政論事。當中種種,總覺得和臣妾脫不開關係……」
「賢妃!」慕容皎月的面上露出一絲嗔怒,出言相警,「有些事情,不要自以為是,懂嗎?」
聞言,明玉只連連點頭,可眼裡還是洩出些許淒怨,「是,臣妾知道這個道理。可就當作是臣妾膽小吧,習慣了那些瀟灑自在的生活,便覺得這後宮就只像是個牢籠,讓人喘不上氣來——」
「賢妃!」霍得,慕容皎月從鳳位上站起來,斷了明玉後面的話,
明玉只渾身一震,再次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恕罪。」
「恕罪?」慕容皎月冷哼,「你可知道這番話,便是滿門抄斬的死罪?」
「是,請娘娘寬恕。」明玉低垂下頭,頭上的珠寶玉釵幾乎垂到地上。
慕容皎月深凝著跪倒在地上的人,嘴角一洩冷然,半響才算是吁了口氣,再說話時,語氣已經平淡了不少,「之前你自請貶入冷宮,也就是想要逃開這裡,是不是?」
明玉身形一顫,過了片刻,埋頭在下只能應了,「是。」
而後,大殿當中又是一陣寂靜。
「罷了,你起來吧。」終究,慕容皎月歎息,也還是讓她起了身。
「謝皇后娘娘。」明玉顫顫起身,面頰上已經掛上了些許淚痕。
慕容皎月的視線從她的面上劃過,又不免搖頭,「罷了,賢妃既然知道專寵的後果,那便不用本宮提醒了,來人,賜給賢妃些靜心的熏香。」
「是!」守在殿外的桃紅應聲。
「謝娘娘。」明玉則是再三謝恩。
慕容皎月擺了擺手,「回去歇著吧!」
「是。」明玉面色迷離,到底還是退了出去。
慕容皎月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美麗冷艷的面上顯出一道陰沉。
不管這個卓明玉說的是真心還是假意,她終究是容不下這樣的人處在後宮——一,日,也,容,不,下!
……
……
永福宮。
明玉進到寢宮,逕自就去了軟榻上,閉目養神去了。
沒一會兒,宛若興匆匆得過來,手裡捧著一袋熏香,放在鼻端輕嗅連連,「好香,娘娘,這可是南詔進貢過來的。皇后娘娘賜給您,便是說對您的愛護有加。」
「拿來我瞧瞧。」明玉伸出手去。
宛若一笑,遞了過去。
明玉放在鼻端嗅了嗅,眸光轉閃間,嘴角泛出一抹似有若無的輕笑,「這種香……點上吧。」
「好。」宛若應了,轉身要走時才覺得明玉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難道說,這香……
出了殿門,宛若便把福德叫到一處,低低的說了幾句,福德臉上驚疑不定,把宛若手裡的熏香接過來,放在鼻端嗅了嗅。
「這個……應該沒事吧,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拿出點兒來,我送給太醫院去瞧瞧。」
「好,小心點兒。」
「放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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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終究是難得的休息了一天,沒有去勤政殿,也沒有去御書房,一整日都躺在軟榻上出神。宛若察覺到了異樣,有意和她說著話,她也似聽非聽的,心不在焉。最後宛若只以為是她累了,便退了出去。
而直到晚上快用膳的時候,明玉才從軟榻上下來,宛若擔心的看過去,只看到她一臉神情氣爽。心頭盤旋著的擔憂也才算是放下來。
想來,是她太過擔心了。
正打算過去恭請賢妃娘娘用膳,便聽的門外傳來的尖細嗓音,
「皇上駕到——」
……
……
明玉抬頭,隨著滿室的馨香,龍涎香的味道混著淡淡的桃香肆意而來。那個明黃色的身影已經翩然而至。
他頭上只戴著含珠的金冠,那一頭慵懶的髮絲整齊的束在腦後,明明已經沒有了勾人奪魄的各種遐思,可那雙狹長的眼眸看過去的目光偏就是讓她心跳加速,而那披著九龍的明黃色龍袍在她的眼前也好似全都看不到透明了般,只看到最裡面那……
明玉忙眨了眨眼,唾棄自己怎麼差不多半天的心境只因為看了他一眼,就開始有些凌亂了,她站起身,躬身一福,「見過皇上——」
「起來吧。」意料當中,她的腰剛彎下,就已經被他扶起來。
抬眸處,幽深的眼眸裡帶著一抹戲謔的笑意看著她,「今兒休息的可好?」
「……」明玉嘴角暗暗一抽。
怎麼這話都聽著很有歧義呢。
他好似心情大好,並沒有和她再糾纏著說什麼讓她心煩意亂的話,也沒追著要她回答什麼,抬手吩咐道,「用膳吧——」
只是當飯菜端了上來,看到神色明顯不太好看的尹君月,明玉才覺出不對勁來。
之前晚膳的時候,他都很少和她一起用,再加上她之前也說過便當她一個人的時候,菜色簡單即可。所以這回皇帝突然而來,又是連口氣都沒歇著要用膳,所以當飯菜端上來,雖也是色香味俱全。可菜式卻實在是少的可憐。
明玉又看了眼大殿外面身子不住顫抖的小廚房的師傅們,忙道,「皇上……」
只是話剛開了個頭,便讓尹君月一個眼神看過去,就給消散了。
明玉心頭一跳,她識人於微,自然能看出來他眼底的隱忍。——好吧,她堂堂一個賢妃,這樣的膳食實在是太過簡單了。也的確讓他這個帝王顏面無存。
便在她想著如何解釋的時候,尹君月卻握住她的手,溫熱的掌心覆在她的手掌上,讓她渾然有些不在實地的感覺,
「就這樣吧,我也想吃頓家常便飯。」
說著,擺手便讓那些宮人們退了下去,就是竹子和宛若也都給轟到了門外面。整個大殿便只有他們兩人。
明玉看著他,心口起伏的浪潮就像是錢塘江水,一波一波前赴後繼的的湧上來,拍打到岸堤上掀起滔天巨浪。
家常便飯?
說什麼「愛江山更愛美人」,說什麼「自古君王多薄情」,說什麼「帝王愛戀」。所有的一切哪裡有一句話來的驚心動魄?
沒有風花雪雨,也不是甜言蜜語,只是淡淡的一句平常百姓家最常聽到的話,就足以讓她這個兩世為人的人感動。
丫的,太狡猾了!
這個男人,就是知道怎麼從這樣的小事上感動她,是不是?
明玉裂開嘴巴,「什麼家常便飯?比起尋常百姓家,這已經算是好的了。」
其實她不過只是想要岔開他這話帶給自己的異樣,卻不想尹君月臉上的笑容因此斂散,「想來倒是朕奢望了。」
明玉呼吸一滯,又有些心痛。她忍不住脫口而出。「你累不累?只是因為別人隨口的一句話就能想到這麼多,等回頭還有誰和你說話呢?」
她這話倒是有感而發,回想她來到這裡十三年裡走的心思都沒有這兩幾個月走的多,不管說什麼話都要斟酌著再斟酌,有時候就覺得很累,更不要提這一直在深宮中水深火熱當中的他了。更尤其他還是個帝王。只是即便如此,後面的半句話還是沒有說出來——難怪都說帝王是孤家寡人,便是如此,也不外如是了。
只是聽著她的這半句話,尹君月的面上已經多了許明玉看不太清的神色,只是當中她仍能清楚看到的那雙眼睛裡透著的霎那間的明亮感動。像是天邊的星辰,動人心魄。
「玉兒,你——」
聽著他好像被感動的要說什麼話的樣子,明玉忙乾咳了幾聲,掩飾著心頭頓下的慌亂,又拿起筷子給尹君月的碗裡布菜。「其實我剛才也是說著玩兒的,昨兒在宮外轉的時候,看到百姓們的衣食住行比起幾年前,已經好了很多了。物價也很平穩。」
這回,她說的是實話。
只是這樣的實話好似還是沒能止住面前這個男人的悸動,話音未落,她的旁邊已經是桃香滿溢,溫熱的大掌罩到了她的手上,同時那掌心裡忽然而來的熱度傳到她的手背上,好像連血液的流動都能感覺的一清二楚。她抬頭,意外看到了他有些放蕩不羈的笑容,
「你擔心我?」他道,
那張俊逸的臉上就就算是有些痞痞的笑容,可也無損本身的光華,可還是讓明玉額頭上瞬間劃過幾道黑線,誰能告訴她剛才她看到的那個被她一句話感動的像是變了個人的尹君月是真的?還是現在的這個人是真的?又或者剛才那個感動明亮的瞬間,片段不過只是她的夢?
她呵呵一笑,克制著才沒有抽開她的手,「君月不是也關心著我嗎?」
言外之意,她不過是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又或者是因為女子的害羞矜持才不想直言承認?她覺得若是他想成後者,對她來說倒是好事。
聞言,尹君月微微一震,放開了握在她手背上的手,只是目光只是盯著她,眸光裡的深邃只險些把她湮滅的粉身碎骨。「這話倒也不錯,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玉兒和我的緣分,或許就是千年的緣分吧!」
明玉迎著他的目光,耳邊那軟濃的聲音讓她的心頭不免又是一顫。
若是她不曾有絲毫的喜歡他,若是她不曾有絲毫的知道他,又或者她只是那個原本的卓明玉,那他這番話,她便可以解釋為和他同床共枕過的女子們都是和他有著千年緣分的女子,他的這番話也不過只是這猶如鏡花水月般帝王愛情的托詞。
可現在,她卻不能,也沒辦法這樣想。因為若是她當真有了絲毫這樣的念頭,不止是對不起他,更沒辦法面對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變動的心思。
心跳不知覺當中加快,便是面上也驟然有些火燒火燎的感覺,偏偏那一直釘在她臉上的目光好似也變得有些曖昧了。
頓了頓,明玉只能夾起飯菜再次放到他的碗裡,嗔怪道,「說什麼想要吃個家常便飯,再不動手,就只剩下殘羹冷炙了。」
言罷,忙不迭的低頭自己使勁了吃起來。只讓坐在她跟前的那個男人淡淡笑開。
當愉悅的笑聲在大殿當中瀰漫,終讓她忍不住抬頭白了過去一眼,那個一身明華的人才止住了笑,指著自己碗裡的飯菜,點了頭,
「好!」
「……」
明玉默默的瞪過去一眼,埋頭再度吃起來。
娘的,這個幾乎每天都到她這裡蹭飯來的傢伙竟是這麼討厭。
不過,好歹這頓飯的過程還是愉悅的。
而當用過膳之後,兩人也依舊是之前的習慣,一個坐在燈下批閱奏章。一個依靠在軟榻上看書。
當牆角的滴漏慢慢走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候,明玉不自覺的有些走神。
之前她讀這些書的時候,並沒有覺出什麼來,可自從昨日在那意外發現的書庫裡看到那些很讓她有興趣的書之後,就覺得眼前的內容實在是枯燥。而現在四周寂靜一片,窗外又已經是夜色深濃,難免……明玉往不遠處的簾帳方向瞄過去。又轉頭看向那個坐在燈下很認真「工作」著的男人。
最後,實在是忍不住,打破了這一室的寧靜。
「你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
燈下,尹君月手裡的動作頓了下,抬頭看向她,但見那美貌的女子斜斜的依靠在軟榻上,明明身上不曾有絲毫裸露春光的地方,眼裡也滿是直白的奇怪神色,可就是透著讓人想要狠狠疼愛的氣息。
尹君月嘴角一抿,又暗自歎息自己的定力竟然越來越差,他低頭,看向手中的奏折。
「你想要我問什麼?」
明玉心裡想著事情,不曾注意到他臉上瞬間的怪異,托著下巴問,「比如我昨晚上去哪兒了?碰到誰了?發生了什麼事?……你可不要說什麼你想要告訴我,就會告訴我之類的話,我只想聽真話。」
「真話?」尹君月抬頭,笑瞇瞇的看向她,眼睛裡上下打量著她,而後站起來。
明玉看著那道明黃色的身影從燈下潸然而立的片刻,就一個機靈,立馬就有些正襟危坐。再看看他眼底裡洩出來的她最熟悉不過的戲謔邪魅的意味光芒……
丫的,他就是個赤果果的衣冠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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