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相府。
寬大明亮的大廳,整齊的桌椅間,美麗的婦人正低頭品茗。
不多時,廳外顯出一道身影,正是卓相,那婦人一見,面色驟然欣喜,忙起身迎上去。而一旁已經有婢女奉上香茶。
「老爺,怎麼樣?」婦人關切問道。懶
卓相笑笑,探手攬過她,往廳正中座位上走去,「皇上並未曾說起要明珠回京述職之事,不過,這或許也是明珠的意思。畢竟邊城之圍方解,也是要防範那飛可汗再度捲土重來……」
「什麼?」那婦人卻陡然提高了音聲,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家夫君,「難不成咱們金域王朝只有明珠他一個武將嗎?何況,明珠離家這麼多年,他就當真不想家中還有他的父母親妹?」
「懷月!」卓相暗自歎息一聲,眼底裡幽光瞬閃,「明珠自然是想的,不然這些日子也不會家書不斷,不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如此焦急的原因?……如今,他已經意有所屬,你就不要……」
「什麼意有所屬,不過是個提不上檯面的女子。」懷月不容分說打斷卓相的話,更一把推開攬著自己的夫君,雖說依舊美貌姣好,可已經滿臉怨憤,「不要說他如今已經是一國兵馬元帥,只單單是丞相之子也不能尋得這樣被士大夫笑話的親事——幸得有咱們當朝皇帝和明珠情同手足,竟然如此幫襯著他!」蟲
「懷月,不得對皇上無理!」卓相暗暗擰眉,心知此時說不清楚,只能顧左右而言他,「明玉呢?」
「明玉?」不想懷月面色驟然又是一變,連話中語氣也變得尖銳起來,「妾身是個不讓兒子待見的娘親,老爺倒是個好爹爹,不過才十天工夫,老爺竟喊的如此親近了。」
聽罷此言,卓相只覺得額頭有些微痛,他牽過懷月只手,淺笑道,「但看她這幾日和明瓔走的親近,有如姐妹,那我這樣喊也便是沒錯了。」
「老爺,請記得是有如姐妹,並非是真的姐妹。」懷月望進面前夫君的眼底,說的一字一句,「真正的明玉還有姐姐,早在十三年前,便已經不在了。」
「懷月!」卓相腦中轉眼閃過多年前那讓他無法回首之事,不由斂了面上的神情。
看到自家夫君霎時變了模樣,懷月也意識到自己方才說的過了,忙上前依靠到夫君懷裡,一手按在他的衣襟上,柔聲道,「老爺,我知道你對姐姐有愧,所以才會把那個不知道來路,卻只是和姐姐相似的女子認為義女,可明瓔不同。我也知道明瓔從小便孤獨一人,此時有個伴兒,對她來說是最好不過的,可是明玉她到底是個江湖女子,若是把明瓔帶壞了,那又該怎麼辦?——畢竟,明瓔是要入宮的。」
入宮!
這兩個字在卓相耳邊盤旋片刻,卓相臉上悄然浮現出些許澀動,他低頭握住放在自己胸前的纖柔玉掌,歎了口氣,「你不說我倒是忘了,皇上說要百官攜眷去宮中賞月。你去告訴明瓔,要她好好打扮一下。」
「真的?好!」懷月幾乎怔時便驚喜非常,轉身便出了廳堂,往後院去了。
卓相看著那即便只是背影,也依舊美麗動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坐下去端起手邊的茶水喝起來。
片刻,
方問向侍奉在旁的婢女,「小姐呢?」
婢女一愣,隨即醒悟到老爺說的小姐是哪位,忙道,「小姐被夫人關到祠堂了。」
「什麼?」卓相霍得抬頭,眼底幽光四轉之餘,擺手示意婢女先退下去。方起身往祠堂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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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家祠堂位於卓府最僻靜院落之中,四周松柏常青,更有不少的明菊嬌美。此時,祠堂房門緊閉,門外正守著兩名家丁侍衛。
那兩名家丁侍衛遠遠的看到卓相過來,忙躬身頜首,「老爺。」
「開門!」
「是!」那兩名家丁侍衛忙不迭的開了鎖,推開/房門。
祠堂內,正中靈牌前,燭火盈盈,檀香盞盞,佈滿各種供品供桌下方的那淡黃色蒲團上卻是空無一人。
卓相面上微怔,扭頭看過去,看到了背對著他的那抹身影。
她一頭青絲盤下,頭上只是紮著一枚簡單簪子,卻在那一室煙火朦朧中越發輕盈美麗,好似仙女下凡。
「明玉……」卓相眼中瞬間浮上些許薄霧,腳下輕顫間,往前走了一步。
那背對著他的身影慢慢回過頭來。
但只見她眉眼如春,唇色嫣然,如新月清暈,如花樹堆雪。淡淡娥眉輕掃間,面容秀美絕俗。直如雨打碧荷,旖旎如畫。雖眼眸清澈,可眼底裡的那滴晶瑩是那般盈盈欲滴。而這面容竟她背後畫上女子有著七八分的想像。
「明玉——」卓相聲音終究哽咽,雙手情不禁的探出。
明玉怔怔的看著面前這根本便應該是陌生,可卻偏偏又是熟悉的讓她沒辦法拒絕的面龐,眼眸裡早已經是霧氣朦朧。
難道說當真是冥冥之中只有定數?
那日,她離開邊城一路策馬狂奔,幾乎是把胯下那陪了自己數年的馬兒累倒。可還不到京城,那滿大街便已經是她的畫像,而再看上面所言,不消說,她就知道是誰的傑作。……即便說她是欽犯,那她也能憑著她的口舌弄到一處
安生之地,可竟說她是新得勝的卓將軍心愛之人,那即便是普通百姓也不會留她了。
便是說,她就絕不能再以那副面貌現在世上。也幸好,她早已經想到對策。只是不曾想她不過就是給哥哥送封家書而已,卻當真了成了卓相的女兒?
——那夜,她隱身入夜,只想把信送到一僻靜角落即可,神不知鬼不覺。可終究還是有那麼一絲的好奇。因她不曾見過這一世的父親,便想著看一眼也好,於是她從屋頂掀開層層薄瓦,低眉看去……只不想,這一眼,便讓她萬劫不復。
但只見那燈下細讀之人除卻那飄須艿染,不就是她那一世身居市長之位的父親嗎?
她一驚之餘,行蹤暴露。又不想多惹事端,她便說是替將軍傳信,而後她便給帶到這無論前生還是今世都是她父親的男子面前。
他接了她帶的信件,卻遣開其他侍衛,要求她解下面巾——若是以往她定然不會同意,可是看著面前這曾經養育了她二十年父親一模一樣的面孔,還有那雙殷殷期盼的目光,她明知道不對勁,明知道不妥,可終究沒辦法拒絕。而當她解下面巾之時,他便是脫口而出,「明玉——」
而那聲「明玉」,便猶如今日今時眼前這「父親」口中所言般,讓她心顫……
她曾以為自己可以無視,可以權當作不曾有這樣的父親,可這個聲音根本就是她的父親。不,面前的這個男子便是她的父親……更甚是勝過她的父親。
腦中不禁想起外公明明只和她講過一次的這個世上她父母親的事情,竟也是這般的事無鉅細。外公說她之所以幾乎是被遺棄,竟是因為她的親生母親因為她生下來便有的疾病,積勞成疾而亡,而她的父親便因此遷怒與她。她也曾不甚相信外公所言,可在這祠堂中看到母親的畫像,她才知道外公說的字字真言。
但見牆上母親的畫像栩栩如生,不消說那畫像上的女子便就是她前世母親的樣子,就只說那畫像那般乾淨便知道每日裡都是有人輕掃的,何況這畫像的落筆,竟就是她這一世父親的親名:卓字天祐。
如此,那即便眼前的這個男子曾拋棄她十三年不管不顧,便也是可以原諒的,不是嗎?
明玉壓下眼底的淚花,走上前去,第一次躬身跪倒在他面前,她道,「爹爹——」
但只是這一聲,便讓卓相老淚縱橫。一踏步走上去,扶起她,把她緊緊的擁在懷裡。「明玉,爹爹的好女兒!」
一時間,祠堂中輕泣連連,靈牌前燭光閃動不已,似也在輕吟低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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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相拉著明玉從祠堂中走出,道邊菊花瑩然間清雅淡然。
「明玉,你……終於喚我爹爹了。」幾乎已經走出那間院落,卓相還好似沉溺適才那難得的親情之中。
明玉側頭看向還恍惚神遊的父親,扯唇一笑,「就算是我再怎麼否認,我身體裡也流著您一半兒的血!是不是?」
「明玉!」聞言,卓相自是欣喜的說不出話來。看著面前這幾度夢裡回首才能看到的面龐,許久,他方想到一事,「明玉,今夜裡宮中有夜宴,你也一同前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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