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給我我想要的東西的人,還能是誰?」石青妍笑,點漆也似的眸中卻殊無笑意。
「你……想要什麼?」石青妍已說的那般明白,百里聿自然不會聽不懂。抬眼去看石青妍,又自遲疑了許久,百里聿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個有些唐突的問題。
似是怔了一下,石青妍才蹙眉反問道:「你為什麼卻不問他為何非要青螺姐姐回去?」
在她想來,百里聿第一個想問的,該是這個問題才在情理之中。畢竟目下看來,百里肇是百里聿踏上皇位的最大的一塊絆腳石,無論從哪方面看來,他都應該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百里肇及與百里肇相干的人身上才是。
沉默片刻,百里聿淡淡道:「二嫂的事,自有二哥在!哪有我插手的餘地與理由!」這話一出,他才忽然意識到這句話裡的語病。遠黛的事,固然是自有百里肇在,而石青妍的事,卻又與他何干,竟勞動得他出口相詢。一念及此,百里聿頓時又覺面上微微發燒。
石青妍本是千伶百俐之人,百里聿能覺出不對來,她又怎能全無所覺。她再是聰明伶俐,畢竟也只是個二八年華的少女,怔然的坐在那裡,好半日,石青妍也還是沒能說出一個字來,心中卻愈覺不自覺,不無彆扭的挪動了一下嬌軀,石青妍終忍不住悄悄抬眼向百里聿看去。
她這裡偷眼相覷,偏巧那邊百里聿也正抬眼看來,兩雙眼兒陡然撞在了一起,石青妍先是一驚,旋即便覺芳心怦然狂跳,幾乎便要跳了出來一般。她有心別看眼去,卻不知怎麼回事。便是用盡了渾身氣力,也似移不開眼去,縷縷暈紅瞬間浮上雙靨。
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狂跳的心,石青妍正想說些什麼,然目光到處,卻又忍不住的抿嘴笑了出來。原來只是這一會子的工夫,那邊百里聿也早面紅耳熱,神態窘迫。見他如此,石青妍心中頓覺安定了許多。取而代之的,竟是絲絲歡欣,其內。甚至還隱帶淡淡的甜意。
「百里聿……」她叫著,因著才剛的緊張,她的聲音略顯沙啞,卻總算不曾失態。清一清嗓子後,她才繼續的說下去:「你……難道不覺得這會是一個好機會嗎?」
「好機會?」詫然重複著這三個字。百里聿神色一時錯愕。
石青妍則定定的看他,心中卻有一種無由的緊張感。這一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從百里聿口中得到怎樣的答案,她只是覺得緊張,緊張到甚至透不過氣來。
「二哥……其實比我們任何一個都有資格繼承皇位……」良久。百里聿才輕聲的道:「你說的其實不錯的!身為皇子,有誰不想最終坐上那個位置!所以不聞不問者,無是因自覺無望。為日後計,不得不明哲保身。我……其實也並不例外……」
他是蕭後嫡出,素來頗得延德帝歡心,與百里肇又是一貫交好。百里聿心中也很明白,若不是延德帝自覺有愧於百里肇。只怕早已立他為太子了。而這幾年,百里肇雖無任何表示。但百里聿心中卻很清楚,若是真到了那一步,百里肇必會站在他的一方。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如今都已不復從前。若說他心中對此全無芥蒂,卻也未必,然而他卻知道,自己根本沒道理去怪任何人。若說當年百里肇雙腿初殘之時,他年紀尚幼,並不知情,那麼這幾年裡,百里肇與延德帝及蕭後的關係也足以讓他明白一切。
只是他身為人子,卻又沒法因此去指責處處為他著想的母后,甚至與之決裂。至於延德帝,他更是既不能也不敢指責些什麼,他所能做的,也只有時時過來睿親王府走動走動而已。
而今的一切,雖然不利於他,但在某方面來說,卻也可稱得上是撥亂反正。想通其中種種的百里聿在失落之餘,也不由的暗暗鬆了口氣。西山虎嘯之後,他往睿親王府拜見百里肇,某種程度上,也正是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而他與石青妍得以見面,也源自於此。
明眸灼灼然的凝視著百里聿,良久,石青妍才歎氣的道:「百里聿,你是個好人!」好人,這兩個字,看似平常、不值一提,然而只有石青妍自己知道,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評價旁人。
張了張口,有心想說什麼,卻又有些不知從何說起,好半晌,百里聿才低聲的問道:「二嫂突然將你撇開,與我二哥一道去了綠萼嶺,你心中可氣惱嗎?」
「氣惱?」輕嗤一聲後,石青妍淡淡道:「我有什麼可氣惱的?我來尋她,本就沒安好心,她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卻顧著舊日情分沒立時將我趕了出去,我若因此銜恨於她,那可真真是黑白不分,事理不明瞭!我石青妍還不至於那般小心眼!」
聽她這麼一說,百里聿心中頓然放下了一塊大石:「二嫂,她……是個不錯的人!」
他真心的道。他與遠黛之間的關係一直都是淡淡的,更遠稱不上親密二字。之所以會做出如此評價,卻是因為當日遠黛為蕭呈嫻所做出的種種斡旋舉動。
「青螺姐姐……」石青妍惘然一笑,神情微微悵然:「她其實是個心軟之人!」她顯然不想再繼續說下去,霍然起身,朝著百里聿一笑:「我餓了!」
…………
慵倦的歪坐在炕上,遠黛只覺渾身酸痛,卻連動也不想動彈一下。外頭夾簾一動,惠兒已捧了剛沏的茶進來。遠黛與百里肇過來綠萼嶺時,惠兒原是不曾隨行的。嗣後文屏命人送信上山時,考慮到遠黛身邊沒有用慣的人,便索性讓惠兒來了。
將茶水輕輕擱在遠黛手邊,惠兒輕輕叫了一聲:「王妃!」
朝她一笑,遠黛勉力的支起身軀,端了茶水,淺啜了一口。那邊惠兒卻早過來,替她細細拿捏了一回。她在遠黛身邊待了幾年,於推拿上,卻是得了遠黛指點的,穴位拿捏極準,一番推拿下來,還真是讓遠黛身上輕快了許多。微微頷首,遠黛帶笑讚道:「惠兒你這推拿手法可是愈加穩准了,只憑著這一手,假以時日,倒也不愁一口飯吃!」
惠兒得她誇獎,也不免得意,對她的這一番話,卻並不在意,只笑道:「但有王妃在一日,哪裡就能少得了我的一口飯吃!王妃說這話,倒好像是要趕我走呢,卻叫我心慌慌的!」
在她腕上輕拍了一下,遠黛笑罵道:「好個沒出息的丫頭,難不成你還能在我跟前待一輩子不成?」說到這裡,她卻忽然一陣失神,竟自怔怔的連惠兒回她的話也不曾聽見。
惠兒也是個挑眉通眼的,眼見遠黛突然出神,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悄然立在一邊。
這當兒,外頭卻又忽然傳來一個嬌脆的女聲:「給王爺請安!」竟是百里肇忽然來了。正在出神的遠黛也被這麼一聲所驚,蹙眉看了一看外頭,卻終於沒有站起身來。惠兒則緊走幾步,到了簾子跟前,手腳俐落的打了簾子起來。百里肇邁步入內,見是惠兒,不免微微頷首。
轉眸看向百里肇,遠黛淡淡笑道:「回來了!」並無過多的言辭,眉目之間卻自見溫婉。
朝著惠兒擺一擺手,示意她退下之後,百里肇才舉步過去,在遠黛身側坐下。自然的抬起手來,他輕撫一下遠黛鬆鬆綰起的秀髮,笑道:「今兒可還好嗎?」
他不說這話,也還罷了,一說出這話來,遠黛倒不免微醺了雙靨,嗔怒的白了他一眼,半晌才道:「才剛與惠兒說了幾句話,竟又忍不住想起從前的事兒來了!」言下微微悵然。
這幾年,她一直以為自己早淡忘了從前的事兒,然而自打決意回郢都一次後,往日種種,卻忽然重又清晰起來,以至於惠兒一句不甚出奇的話,也讓她心下微起波瀾。
「惠兒都說什麼了?」聽她這麼一說,百里肇便也順口的問了一句。
「其實也沒什麼!」笑著搖了搖頭,遠黛歎道:「我只是忽然想起,幾年前,父王也曾笑著責我,說我難道還能在他身邊待一輩子不成。如今想想,當日情景竟是歷歷在目一樣!」
只是一個「也」字,卻也足以讓百里肇隱約猜出惠兒說的是什麼,微微一歎,他顧自的岔開話題道:「今兒外頭秋高氣爽的,眉兒可有興致陪我出去走走!」
遠黛本也沒打算提起從前的那些事兒,只是百里肇才剛哪壺不開提哪壺,沒得提起昨夜的荒唐事來,她也只得隨口藉著眼前之事岔開,這會兒聽百里肇這麼問了,便也笑笑道:「已將午時了,只等用過午飯再說吧!」說著,卻又問起了石青妍:「安親王府如何了?」
百里肇聞之,也只得搖頭苦笑:「老七與她似乎還真有些緣分!這事你就莫要管了,來日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