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他言下似有其他意思,初煒不禁皺眉,過得一刻,才狀若無意的道:「彷彿行九!」
不自覺的搖了搖頭,岳堯脫口而出道:「有時這世上之事,還真是巧的讓人不能置信!」
他那邊心生感慨,倒讓初煒愈發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當下沒好氣道:「有話說話便是了,沒得賣什麼關子重回七零年代最新章節!快說,這是怎麼回事?」
岳堯所以忽發感慨,不過是心有所感,本也沒想著賣關子,聽了這話後,倒也懶得與初煒多加辯論,便將秦家有意將秦晚嫁去寧親王府為妾一事說了出來。他不說,初煒倒也還罷了,這一聽之下,卻是不由得銳眉一軒:「這才幾年不見,他倒愈發出息了呀?」
哈哈一笑,岳堯調侃道:「可不是!這幾年少了初爺您給他舒鬆筋骨,他又怎能不出息!」
只聽這幾句話,便可肯定,當日寧親王百里肅必然在初煒手下吃過大虧。
被他這麼一說,初煒倒忍不住的大笑出聲。及至笑夠了,他才不無遺憾的注目看向自己已然殘缺左臂,喟歎的道:「當年種種,如在眼前,只是眨眼工夫,我們竟也這般年紀了!」
岳堯亦為之默然,神色一時怔忡恍惚。當時年少,意氣風發,縱論天下英雄,笑看萬里山河。疆場上,橫刀立馬,視敵如草芥;夜月下,寒光照盔,身雖冷而心如火……
往日種種,依稀眼前,只是如今的自己,卻再不是從前的輕狂少年了。
忍不住的歎了口氣,岳堯一抬手,將那壇「流霞醉」提了過來,放在石桌正中。初煒才剛一時失言。心下何嘗不是萬種滋味,這會兒見他取了酒來,少不得轉了話題笑道:「我開的原就是酒鋪,你可好,來喝酒竟帶一罈酒來,看著倒像是來砸我場子的?」
斜眼乜他,岳堯嗤笑道:「就你釀的這酒,也值我來砸場子?」言下不屑至極。
初煒聞言大怒,待要辯駁幾句時,又覺太過牽強。半晌也只得哼哼了兩聲,自動忽略了岳堯這話裡明顯的譏嘲之意。他非是驕狂自大之人,又從來好酒。各地美酒,也都飲過不少,自然不會以為自己所釀之酒可以凌壓天下名酒。
撇一撇嘴後,初煒還是問道:「這酒喚做什麼名字?」以岳堯的性子,絕不可能隨便提了一罈酒來找他。因此初煒這話。問的極是認真。好酒之人,惜酒如命,天下佳釀,在他心中,絕不單單只是一件俗物,酒。於他們而言,也有生命。
岳堯笑笑:「沅真說,它叫『流霞醉』!」簡單的一句話。卻已點名了酒名與來歷。
「『流霞醉』?」初煒忽然皺眉叫道:「這酒,可是來自南越?」
這話一出,吃驚之人頓時變成了岳堯:「你怎會知道?」沅真這酒,究竟是否來自南越,他也不敢妄下定論。但他相信,這酒的方子該是出自廣逸王之手無疑。
然而他的這一句話。卻無疑已經告訴了初煒答案。顧不得再與岳堯多說什麼,初煒一躍而起,小心翼翼的抱過那罈酒,仔細的揭了壇口泥封,擱在一邊。岳堯從沅真手中要來這一罈酒,卻還真沒認真看過,這會兒見初煒如此模樣,好笑之餘,這才懶懶的抬眸掃了一眼被初煒揭開正擱在他鼻子底下的那塊泥封。泥封上頭,赫然是一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廣。
眼見得這一個字,岳堯頓然恍悟,沅真令人取來給他的這酒,竟是當年廣逸王親釀的。
那邊初煒已打開了酒罈子,這個時候,岳堯在他眼中,幾乎可算得是不存在了,這一刻,他的眼裡、心中只剩下了面前的這一罈酒。低了頭,深吸了一口壇內盈溢而出的濃郁酒香,初煒讚歎的道:「方期飲甘露,更欲吸流霞!廣逸王此酒,實可稱得絕世二字了!」
口中說著,他卻已長身而起,卻還捨不得放下手中酒罈,居然就這麼抱著酒罈子轉身進了屋。見他如此模樣,岳堯除卻搖頭苦笑之外,也實在沒什麼可說了。
初煒再從屋內出來時,腋下夾著酒罈子,手中卻還拿了兩隻因灰塵密佈而顯得髒兮兮的杯子。無奈一笑,岳堯站起身來,迎上去便要去接那酒罈子。初煒橫眉瞪他一眼,身子稍稍一讓,卻將那兩隻杯子遞了過去:「替我打水上來洗洗狼王狂妃傾天下全文閱讀!洗乾淨些!」
岳堯無語,半晌才無奈的伸手接了杯子,一面走到院子中央的那口水井邊上,一面語帶抱怨的道:「快些買個丫鬟來替你收拾收拾吧!你看看,你看看!」說著舉一舉手中酒杯。
毫不留情的翻了個白眼給他,初煒乾脆就不理他,一個掉頭,竟又走了。岳堯拿他沒法,打了井水上來,洗淨了手中的兩隻酒杯。這是兩隻晶瑩剔透得全無瑕疵的水晶杯,也不知初煒究竟有多久不曾動用過它們了,竟至讓它們髒成這個模樣。
岳堯想著,終究還是忍不住,又搖了搖頭。
這當兒,那邊初煒卻已悠悠的走了來。腋下依舊夾著那只寶貝的酒罈子,手中卻出人意料的捧了一隻青花大海碗,瓷碗裡頭霧氣氤氳,滿滿噹噹的裝著一塊通透明淨的冰塊。岳堯是真沒料到他去了這半日,就為了去拿冰塊。才要說什麼時,初煒已笑道:「虧得我去年一時興起,在這院子下頭建了個冰庫,不然還真沒處尋摸這個去!」
無語的看著他,岳堯歎氣道:「不過是一罈酒而已,哪裡就值得這一番折騰了!」
銳眉為之一揚,初煒面上神情已清清楚楚的寫上了「掃興」二字。岳堯甚至不懷疑,今兒在這院子裡的,若不是自己,只怕初煒早抄起一邊的掃把,將他掃地出門了。然而初煒終於沒有如此,在石桌跟前站得定了,將手中裝著冰塊的那只青花海碗擱在桌上。又小心的放了酒罈,這才用一種極為挑剔的目光看了一眼岳堯洗的那兩隻水晶杯。
「算了!」他喃喃的咕噥了一句,手上卻仍然沒有算了,而是拿起那水晶杯,用力的甩了甩,放下水晶杯後,初煒伸手,自腰間拔出一柄薄如蟬翼的短刃來。隨意的在衣袖上擦拭幾下後,初煒舉刀,寒光驟閃之下。那海碗內盛著的冰塊瞬間已變成了指甲大小的碎冰。
將自己面前的只水晶杯埋入碎冰之中,初煒瞄向岳堯:「你本不講究這些,就不必了吧!」
岳堯本來是真不講究這些的。然而見他如此,卻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當下冷哼一聲,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杯子硬是塞進了海碗內。海碗極大,水晶杯卻堪可盈握。放入兩隻其實綽綽有餘、全不擁擠,然而岳堯有心為難,更有意無意的將初煒的只杯子往碗壁處擠去。
初煒見狀,忙伸手扶穩了自己的杯子:「年紀已是一把了,怎麼脾氣卻還小孩子似的!」
嘲笑的看他一眼,岳堯道:「小孩子似的也總比有些人瘋魔了的好些!」言下卻是直指初煒好酒已近乎瘋魔。
二人相互嘲謔了一回後。初煒才忽然正色道:「你不說我倒幾乎忘記了,我們這位王妃,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還有你的那個未婚妻。她手中怎會留存有昔年廣逸王府中美酒?」
這些事兒,早前百里肇早有交待,示意岳堯將此事詳細告知給初煒。微微一歎之後,岳堯道:「這事兒,便是到了如今。我想起來,也還覺得有些太不可思議!」他也並不賣什麼關子。便將他所知道的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聽了這一番話後,初煒的第一反應竟是:「那幾張酒方里頭,也不知可有流霞醉沒有?」言下滿是期待,雙眸之中,更是異彩漣漣。
岳堯辛辛苦苦說了這半日,換來的竟是他這一句話,不免瞠目結舌,好半日才歎氣的一抬手,卻指著初煒的鼻子道:「你果然是魔怔了!」
初煒聽得哈哈大笑,下一刻,卻忽然正色問道:「照你這麼說來,當年之事,南越也有人插手了?」他平日嬉笑怒罵,一旦正顏肅色起來,卻自有一份凌厲氣勢,讓人望之生畏。
岳堯頷首:「王爺受傷,是在四年多前,隨後不久,廣逸王暴病而亡,所以我想著,此事該與廣逸王無干!」初煒的性子,他自是知道,因此甫一開口,便先忙著為遠黛二人脫罪。
淡淡點頭,初煒冷淡道:「這一點,不必你說,我也知道九天至尊最新章節!你只說說,這事究竟是誰做的便是了!」初雨之亡,正因此事,先前他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一旦知道,又豈肯罷休。
岳堯乾脆道:「這事我已令人仔細查訪了,只是一時半會,卻還難見成效!不過據我看來,謀劃此事者,在如今的南越必然手握大權!」當今天下,南北分治,雖看似寧靜無爭,然有分立,便自有比較。有比較,便更少不了暗地裡的角逐較量。
一旦一方勢強,另一方,即便不弱,也會憑空顯得矮了幾分、弱了一籌。因此上,能讓百里肇受創隱退,使得大周原本如日中天一般的軍勢因之大損,令大周原本已毫無懸念的皇位之爭重又變得撲朔迷離,這份謀劃,不可謂不深,而這份功勞,更不會小。
微微頷首,初煒忽而語氣平靜的吐出一句驚天動地的話來:「昭平帝石傳鈺如何?」
「石傳鈺?」岳堯有些不置信的重複著:「你是說,這一切,竟是他一手策劃?」
抬手點一點深埋於海碗內的兩隻水晶杯,初煒笑了一笑,道:「當日你我二人前往郢都,你在明,我在暗。有一件事,我一直心中懷疑,因不敢肯定的緣故,卻並沒對你們說起!」
深思的看他一眼,岳堯直截了當的吐出一個字:「說!」
「我……可能見過石傳鈺……」初煒徐徐的說道,幽邃的目光落在裝有「流霞醉」的酒罈之上,卻是愈發的清冷邃遠:「那一日,我獨自在郢都第一樓『飄然樓』飲酒……」
那時候,他的左臂還在。
他好酒的毛病,並不是斷臂之後才有的。雖然因為這個毛病,百里肇曾不止一次的教訓他。但因他總也無法改掉,教訓過幾次後,百里肇便也不再多說什麼了。初煒自己也很明白,百里肇之所以不再多說,乃是不願他以為他這是在命令他,但改不了就是改不了,否則又怎會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之說。因為好酒,不管到了何處,他第一個要去的地方,總是酒館。
即便是身在南越,他也還是忍不住想去酒樓坐坐,嘗一嘗當地的名酒。
所以那一次,他遇到了那個人。那人與他年紀相仿,生得也極清俊。飄然樓,乃是南越郢都第一樓,這座酒樓,從來都是高朋滿座,那一天,也並不例外。然而初煒邁步走上飄然樓三樓的第一刻、第一眼,便看到了身處一片熱鬧喧嘩中的他。
喧囂之中,他獨自靜坐,自斟自飲,滿身寂寥,滿懷落寞,卻不容人忽視。
他忍不住走了上前,問他:「可願同飲?」
他抬眼看他,眸色清澈寧靜,好半日,才點了點頭。
世上能讓兩個男人一見如故的東西,並不太多,也不算少,而這不太多的東西裡頭,卻必然有一樣是酒。幾杯酒下肚之後,二人便攀談起來。許是各有顧忌的緣故,從頭到尾,二人也沒相互問起姓名、家世等問題,他們只是在論酒——論天下名酒,評好酒之人。
二人談的很是投機,而「流霞醉」這個名字,初煒也正是從他口中得知的。那人不但仔細評說了「流霞醉」此酒,甚至還對釀成此酒的廣逸王多有評述。
只從他的言語之中,初煒能夠很明白的感受到對方對於廣逸王的感情——那是一種混雜了種種情緒的感情,有孺慕,有憎恨,有失落,有惘然,甚至……還有絲絲的怨毒……
那種感情,直到如今,初煒也仍是沒法說得清楚,他只是知道,此人與廣逸王之間的關係,絕非一般。廣逸王既是南越王爺,那此人的身份,自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他甚至可以確定,這個人,必是南越宗室一員,而且地位絕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