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一地,西鄰太湖,東接陽澄,所謂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臨近水邊,水產自然豐富,太湖有三鮮,是為銀魚、白魚和白蝦。雪菜炒銀魚、鹽水煮白蝦、清蒸白魚,這三樣,正是許家酒樓的拿手好菜。四人坐定不久,酒菜便流水介的送了上來。
四人各自舉箸,試過味道後,卻還是百里肇先自點頭道:「不錯!」雖只簡單的兩個字,但能他口中說出這兩個字來,卻實在可算得上是難能可貴。
遠黛也自微笑道:「常聽人說太湖三鮮,今兒可算是嘗到了!」
她說這話時候,那小二正捧了一盅河蚌豆腐湯來,聞言之後,忙笑著接口道:「幾位客官有所不知,敝店的湖鮮都是每日早間有人自太湖送來,故此論起新鮮來,這楓橋鎮上卻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四位客官來的時候正好,若換了五月裡,這個時辰,還真未必就能吃到」
這話一出,四人倒都不由的笑了笑。但因這許家酒樓在這楓橋鎮上確是名氣甚大,四人卻也並無嘲笑之意,百里肇更挑一挑眉,突如其來的問了一句:「這楓橋鎮上酒樓以你們許家酒樓為第一,卻不知客棧又是哪一家最好?」
他忽然問出這話來,卻由不得遠黛三人各自吃驚,六道目光幾乎不約而同的看向了百里肇。眾人這一路行來,遇到名勝之地,雖也下船遊覽,但每到晚間,卻總會回到船上歇宿,至今從無例外。而今日百里肇這意思,分明便是打算在外投宿了。
他們三人心下詫異,那小二卻又怎麼明白,聽得百里肇問,他便自然的豎起一根手指,卻指著窗戶對面道:「客官且看,敝店對面那一家五福客棧,便是這楓橋鎮上數一數二的!」
被他這麼一說,四人便自順勢看去,果見對面河岸邊上,有一處客棧在,外頭同樣招搖著店旗。天色雖已漸黑,但這楓橋鎮上的燈火卻仍足以讓眾人看清那店旗上頭所書的四個大字:五福客棧。百里肇點頭,給了岳堯一個眼色,而後卻吩咐那小二道:「勞煩你去跑上一趟,替我們定三間上房!」他這裡說著話,那邊岳堯卻早拋了一粒銀豆子過去。
那小二接了銀豆子,一掂之後,本已笑吟吟的臉上更是笑逐顏開,忙忙的答應著去了。
見他去了,遠黛卻不免驚異道:「老爺今兒倒是難得好興致!」
微微一笑之後,百里肇道:「這幾日夜夜宿在船上,也實是有些無趣,不是嗎?」網
三人自不會去質疑百里肇這一句不像解釋的解釋,聽他這麼說了,便也不再多問,只顧自的各自舉箸用菜。許家酒樓與那五福客棧不過是一橋之隔,那小二匆匆下樓,過石拱橋,便已到了五福客棧,因此時間不長,便已過來覆命,道是已定好了三間上房。
那邊岳堯早又叫住了他,令他帶話過去正停靠在碼頭的船上,那小二得了賞,倒也樂得為四人跑腿,一個轉身,便又出去了。
這裡四人用過了飯,卻仍沒有離去的意思。岳堯招手叫了小二來,令沏茶過來。不一時送了茶來,卻正是蘇州名茶,產於太湖洞庭山的碧螺春。與茶水一道送來的,竟還有一簍黃燦燦的橘子。那小二笑吟吟的解釋道:「這茶乃是太湖洞庭山所產的上品碧螺春,這橘子,也是產於洞庭山,名喚洞庭紅!這個卻是才剛送來的,四位不妨嘗一嘗!」
這小二在這許家酒樓已跑了十餘年的堂了,南來北往的客商見的自也不少,但自問從未見過如四人這般氣度之人,因此態度愈發慇勤。
遠黛在旁見那橘子生的黃燦燦的,甚是可愛,不覺一笑,先自伸手拈起一個:「洞庭紅,倒是個極好的名字呢!」一面說著,卻動手剝開了那橘子,掰了一半遞了給百里肇。
百里肇本也不是小雞肚腸之人,自不會將這小二的自作主張放在心上,笑了一笑後,便接了那半隻橘子,分了一瓣送入口中,卻覺入口甚是清甜,倒也並不比那些所謂的貢橘差。
四人飲過一壺茶,吃了兩個洞庭紅,再看天色,已愈發的黑了,窗外,燈光掩映著碧清的河水,卻是亮如白晝,便連天空所掛的將圓之月也在這般水色燈光之下完全的失去了光彩。
不期然的微微一歎,遠黛有感而發的道:「又快十五了嗎?」網
百里肇聞言,只移眸看了她一眼,卻沒言語。岳堯自是不會去接遠黛的話,仍自如常的坐在那邊。眼見二人無語,一直沉默著的沅真便也只好開了口:「還有三日,便是中元節了!」
中元節乃祭祀先人的日子,因此又被成為鬼節。而在中元節這日,按例是要放燈的。
覺察出沅真的詫異,遠黛抬眸笑笑,卻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今年平京上元燈節時候,我曾與蕭姐姐約了中元節一道放燈,如今中元節將至,我二人卻已一南一北了!」
沅真聽得抿嘴一笑:「中元過後一月,便是中秋了!小姐與蕭小姐雖遠隔千里,但人在月圓,雖千里也可共嬋娟呢!」
這一席話雖是寬慰之辭,卻仍讓遠黛聽得心中大慰:「總是你會說話!」她笑著道了一句,一時卻又想起雲裳來:「雲裳那丫頭,如今也不知在做些什麼?」雲裳既與蕭呈嫻一道,如今自然是在蕭呈嫻的身邊,因此遠黛一旦想起來時,倒不免連帶著雲裳也牽掛起來。
沅真正要答話時候,那邊百里肇卻忽然的開了口:「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
岳堯本來對蕭呈嫻、雲裳之流的全無絲毫興趣,聽得這話,忙自應聲道:「我去結賬!」言畢已自起身去了。無奈的看一眼百里肇,遠黛站起身來,取過擱在一邊的雙拐,遞了給百里肇,且問道:「這會兒便過去客棧嗎?」網
百里肇頷首,目光掠過沅真之後,卻道:「真兒,你自與岳堯出去走走!眉兒陪我先回客棧吧!我這會兒腿卻有些酸痛!」這最後的一句話,卻是同遠黛說的。
遠黛聽他說是腿酸,面上不覺現出幾分關心之色,忙上前扶住百里肇,又將他右手所拄之拐接了過來,遞與沅真抱著,這才攙了百里肇慢慢起身,一面走著一面卻低聲的抱怨道:「我原說了,你這腿須得好好調養一段時日,你卻總是不聽!」不經意間,關懷之意卻早溢於言表。沅真默默不語的看著,平凡的面上沒有太多的表情,惟清澈眸中掠過一絲擔憂。
三人離了許家酒樓,一路上了石橋,走不多遠,便到了五福客棧。客棧夥計早得了那小二的話,且四人形貌也算不凡,因此卻是第一眼便認了出來,忙忙的迎了過來,請四人往上房去。正是七月裡,又將將便要到了中元祭祖時候,這當兒,仍舊在外奔走的商人便也少了許多,連帶著酒樓、客棧的生意也都甚為清冷,因此這家五福客棧最好的上房卻都還在。
當下那夥計便樂呵呵的請了四人往上房去,遠黛掃了一眼這間客棧。小鎮客棧,自是當不得豪華之類的話語,但好在甚是乾淨清爽,讓人瞧著倒也舒服。
上房卻是二樓朝南一溜兒的三間,夥計推開房門,請了四人入內,又問可還滿意。百里肇也懶得多說,只朝他擺了擺手,打發了他出去。岳堯本就是個知趣之人,沅真先時又得了百里肇的話,自然都不會淹留太久,略站了一站後,便雙雙告辭出去了。
二人去後,遠黛才蹙眉問道:「才剛下船時候,不是才說了無礙的。怎麼在那許家酒樓坐著用了一回飯,卻又說酸痛起來了?」她原是聰敏之人,才剛陡然聽百里肇說是腿腳酸疼,心中不免有些慌張,這會兒過了這一陣子,卻早覺出不對,只是才剛有岳堯與沅真在場,她卻不好當場發作,因此勉強忍了,二人一走,立時便已興師問罪起來。
百里肇又怎會怕她,穩如泰山的坐於椅上,答道:「只是多走了幾步路,有些酸脹,想來也不礙什麼事兒!你先幫我看一看吧!」這一席話,卻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淡淡的一言帶過,倒讓遠黛頗感無奈,搖一搖頭後,她畢竟半蹲了身子,伸手替百里肇揉捏起雙腿來。
她自幼學醫,於針灸一道更是頗下過一番功夫,替人拿捏起筋骨穴道來,卻是精準到位,才只揉按了幾處穴道,百里肇便已覺得腿上一陣輕鬆,適才的酸脹頓然減輕了不少。
事實上,他說自己雙腿酸痛,這裡頭固然是有些水份,但若說全然是假,也不至於。
聽他長長吁了口氣,遠黛不免抬頭白了他一眼,不快道:「我說讓你休息一陣子再出來,你卻總是不肯,這會兒可知道厲害了吧?網不少字」
覺察出她的關心之意,百里肇不免微微一笑,抬手輕撫了一下她如墨的長髮,溫聲的道:「若依你的意思,休息上二三月,我們便更出不來了!你想想,中元節,中秋節,而後還有下元節,再過上一些時日,便又是年節了!歲月如流水,不知不覺的便過去了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