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與她就這僭越二字多做爭議,淡淡一笑之後,百里肇岔開話題道:「王妃的消息倒是出奇的靈通,這三人在府門口之事,我尚且全無所知,王妃身處後院,竟就知道了!」
懶得去猜百里肇這一番話出自合意,遠黛淡淡答道:「這事說起來,也是巧了!」當下將文屏出府往回春藥鋪,卻在睿親王府後門口上撞見羅起東三人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若有所思的微一頷首,百里肇道:「這羅起東,運氣還真是不錯!」事實上,若非遠黛出面,就算門房那處報到了他的面前,他也未必就會見羅起東三人。說到底,這事與他並無太大的干係,寒門學子,富家小姐這等戲碼,在大周雖不算太常見,但也說不上是稀罕二字。
遠黛聽得抿嘴一笑,事實上,才剛聽文屏說起這事時,她的第一反應亦是如此。驗證著百里肇此刻所言,倒頗有些英雄所見略同的意思:「王爺可打算見他三人一面嗎?」她問著。
意有所指的看她一眼,百里肇道:「你來找我,為的可不就是此事?」
遠黛含笑起身,朝他又是一欠身:「如此,我便在此代姐姐多謝王爺了!」
她是不憚於在某些時候挑釁百里肇一二的,但卻深知,過猶不及之理。不久之前,她恰巧曾拿羅起東做幌子,貶低過百里肇,如今言猶在耳,卻是不能不避諱一二。
因此這會兒道謝之時,她便自然的抬了蕭呈嫻的名義出來。
似笑非笑的看了遠黛一眼,百里肇倒也並無揭穿她心思的意思,只揚聲叫道:「來人!」外頭很快有人答應著,快步進了這書房。百里肇吩咐道:「去府門口,請羅起東等三位大人······」說到這裡,百里肇忽而語聲一頓,過得一刻才又道:「過來內書房吧!」
進來那人正是先前過去請遠黛入內的徐青。
聽得百里肇道要請羅起東三人進來內書房,徐青面上不自覺的掠過一絲愕然之色,但他也是跟了百里肇多年的人,自然不會對此多言什麼恭恭敬敬的答應一聲後,便即退了下去。
那一絲愕然之色雖只一閃而逝,卻仍看在了遠黛眼中。不自覺的抿了抿唇,遠黛卻終於還是沒說出什麼話來。百里肇卻彷彿沒事人一般,微笑的看一眼遠黛:「他們三人還得一會才能過來,趁著這當兒,你且同我說說你對這事怎麼看?」
微訝的看他一眼,遠黛絲毫不掩面上的詫異之情:「王爺這是打算幫我們?」
從頭到尾,她都沒想過百里肇當真會來管這事。在她而言,百里肇肯答允保羅起東一命,已算是極給『她顏面之事了。甚至此時她過來這裡見百里肇,也只是為了婉轉的將這事告知給百里肇知道,並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自己的立場。
「即便我不管,你也不會不管即使我其實並不希望你插手此事,可對?」百里肇反問著。
毫不猶豫的點頭,遠黛道:「蕭姐姐選擇誰於我而言其實並無分別。但我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嫁給一個她不願意嫁的人!」
無聲的笑了笑,百里肇道:「我記得,從前你也是不願嫁我的!」
不期然的挑起蛾眉,遠黛淡定道:「是啊!不過我如今忽然覺得,原來嫁給你也是不錯的!」這話說的不疾不徐,面上更是全無一絲羞赧之色,讓人只覺她這是在睜眼說瞎話。
看她良久,百里肇才失笑的搖了搖頭:「聖賢有雲,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我從前倒還不覺得,自打娶了你為妻才知古人誠不我欺也!」
說出先前那一句話,遠黛本也是有意為之,這會兒聽得百里肇這話,也不覺笑了出來。想著自己已在此淹留了有一陣子,怕是那邊羅起東三人也快到了,猶豫一陣卻還是站起身來,遠黛道:「王爺既請了他們三人過來,我便先回澄懷居去了!」
抬手輕輕一攔,百里肇道:「我知你對這事甚是關心,既如此,你也無須回去,只隱在屏風後頭聽著就是。我這人素來不愛贅述事情究竟,越性讓你聽了也就是了!」
遠黛其實巴不得這一句,聽得此言,也並不矯情,當即笑道:「如此卻是最好!多謝王爺!」
擺一擺手,百里肇卻又道:「且先說說這事吧!你怎麼看?」
遠黛心中其實不願答他這個問題,然而今日的百里肇實在太好說話,而且處處幫襯著她,在此情況下,她若還欲言又止,也實在有些不識抬舉。這般一想之後,遠黛終是開口道:「說起這事,我倒想反問王爺一句,王爺就當真一點′也不擔心?更不打算有所動作?」
這話雖說的語焉不詳,然百里肇又豈能聽不明白她的意思:「擔心?擔心本就是無用的東西,從來也於事無補。至於動作······」意味深長的看向遠黛,百里肇道:「打蛇要打在七寸上!」
遠黛沉默。事實上,一直以來,對於這些事情,她都不太願意去觸碰,然而世間不如意事十常**,才只嫁過來數日,她卻已陷不能不去考慮這些。
「王爺愈是信任於我,我卻愈怕將來會有負於王爺呢!」良久,她才徐徐道。
若無蕭後一力撮合,她壓根兒也不會嫁給百里肇,而她更清楚明白的知道,若非有蕭後百里肇或許連她的名字也不會知曉,更莫說迎立她為正妃。然而一切終究陰差陽錯的發生了,兩個原本可能根本不會有所交集的人就這麼的被強行的扭在了一起。
這般一想之後,遠黛心中卻忽然冒出了兩個字:緣分。從前,她曾笑著對蕭呈嫻道:你不覺得你與羅起東很有些緣分嗎?然而如今,她卻發現,真正有緣分的,或者該是她與百里肇。
淡淡搖頭,百里肇道:「遠黛,直到現在,你還沒有弄清楚,其實眼前之所以會出現如此困居的最終原因在這裡······」他說著緩緩抬手,輕輕拍了一拍自己的雙腿。
遠黛聽得心中陡然一凜,還不及說什麼之時,外頭卻已傳來徐青的聲音:「王爺,三位大人已到了!」沒有立時應聲,百里肇抬手指一指身後的八幅紫檀螺鈿雕花立地屏風,朝著遠黛稍一示意。遠黛會意,更不待他再做表示,已自輕盈的一個閃身,隱在了屏風之後。
見她已藏身好了,百里肇這才淡淡應聲道:「請三位大人進來吧!」
外頭旋之響起了徐青肅客的聲音,片刻過後,羅起東三人已自魚貫而入。才一進門,三人便朝百里肇深施一禮,口稱:「學生丁一鳴(遊方信)見過恩師!」「羅起東拜見睿王殿下!」
微微一擺手,百里肇溫淡道:「不必多禮,都坐吧!」三人聞聲,少不得答應著,這才在兩側的太師椅上坐了。百里肇那邊卻又吩咐徐青道:「上茶!」徐青答應著下去了。
說過了這兩個字後,百里肇便不再言語。
他這裡不說話倒不打緊,那邊羅起東三人卻是坐立難安。百里肇本就不是什麼溫文爾雅,令人如沐春風的主人,相反的,這位親王無論身在何處,總會予人一種壓迫感,尤其在他長久不語的情況下,甚至會讓人生出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來。好半晌,卻還是丁一鳴勉力的輕咳一聲,站起身來:「恩師,學生等人今日前來,乃是因為······咳,因為……」
饒是丁一鳴從來能言善辯,到了這時候,也有些如鯁在喉。百里肇是什麼人,皇室嫡子,親王之尊,他們今兒來,若為了其他事兒,也還罷了,卻偏偏為的是蕭呈嫻與羅起東。為這等兒女私情而來求一位王爺出面,這事卻是怎麼想都覺荒謬不已。
尤其是此刻百里肇神色平淡,彷彿全不知此事,更讓人生出一種無從下口之感。
察覺到丁一鳴的尷尬,一邊的羅起東卻已騰的一聲站起身來,朝著百里肇一揖到底,羅起東坦然道:「我等的來意,王爺定然不會不知!我原是粗人,不會拐彎抹角,只求王爺明明白白的給一句話,不論事情成與不成,單看今日王爺願意見我三人一面,起東已是感恩不盡!」
事實上,臨來之時,三人也曾商量過若見了百里肇,該如何說話。商量的結果,便是由一貫口才頗好的丁一鳴先行說話。非是羅起東膽怯不敢先自開口,實是羅起東與百里肇的關係遠遠及不上丁、游二人來的親近的緣故。論起來,丁一鳴乃今科文狀元,百里肇卻是今科主試官,官場之上,座師與進士以及同榜進士之間的關係原就極為密切,稱一聲恩師,道一句同年又豈是虛與的。然而百里肇的默不作聲,顯然卻已打亂了三人的計劃。
聽得羅起東這麼一番話,百里肇面上反現出了幾分意外之色,失笑的看一眼羅起東,他道:「好一個粗人!好一個不會拐彎抹角!羅起東,只憑你這一句話,本王少不得也得幫你一幫!」
羅起東先時說那話時,卻早抱了被拒絕的打算,卻沒料到百里肇會說出這話來,心緒大起大落之間,一時竟是怔在那處,愣愣的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