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肇過來之時,遠黛已自盥洗完畢,正坐於桌邊喝茶聽得外頭稟說百里肇到了,免不了站起身來,往外迎了幾步。二人坐定之後,那邊杜若已沏了茶送了上來。
若無其事的重又端起桌上茶盞,淺啜一口之後,遠黛才問道:「王爺可用了早飯沒有?」
她原以為已是這個時辰了,百里肇早該用過早飯才是,卻不料百里肇聞聲,竟自一頷首,表示他當真還沒用飯。一怔之後,遠黛也只得轉頭問杜若道:「早飯可備好了嗎?」
在旁聽得這話,杜若面上也不覺閃過一絲訝色,聞得遠黛出言相詢,她忙應聲答道:「回王妃的話,早飯早已備好了!請王爺與王妃移駕!」
見百里肇頷首,遠黛倒不免暗自歎了一聲,站起身來,推了百里肇跟在杜若身後直往西屋行去。西屋桌上,早點是早備好了,翠衣等幾個也在西屋,見二人過來,忙上前行禮。
遠黛的飲食一貫甚是清淡,如今正值夏日,便更是如此。百里肇看一眼桌上早已擺放停當的四色小菜及四色早點,卻不覺微微一笑:「今兒這早飯倒甚是別緻!」所以稱之為別緻,是因這桌上的點心、小菜,在百里肇看來都頗眼生,顯然非是這府裡的物事。
遠黛聽得一笑,抬手一指立在對面的翠衣:「王爺若嘗著好,卻需厚賞這丫頭!」
翠衣陡然被她點了名,下意識的便是一驚·再見百里肇應聲看來,更是手足無措,竟不知如何是好。杜若見她如此,心下不覺暗自著急,忙伸手輕輕推了她一把。翠衣這才恍然,忙顫顫的行了一禮,低聲道:「奴婢翠衣,見過王爺!」
看出她的緊張,百里肇淡淡一擺手·道了一句不必多禮後,便不再多言。
含笑的在百里肇對面坐下,遠黛神色自如的朝惠兒點一點頭。
惠兒會意,忙轉身走至一邊,片刻之後,已捧了兩碗碧粳白菊枸杞粥來,分別呈與二人。
百里肇也不多言,嘗過一口之後,不覺點了一點頭,意甚嘉許。再舉箸將那幾碟點心小菜各自嘗了一口後·面上更難得的露出了幾分讚賞。一時用過了早飯,百里肇抬眸看一眼一側侍立的秀雅,再抬手一指翠衣,吩咐道:「賞!」旋又看了眾婢一眼,補充道:「都賞!」
眾婢聞聲,少不得上前謝了。遠黛卻只閒閒的坐在那裡,微笑不語。
用過早飯,又略事休息,百里肇才向遠黛道:「姑姑也快到了!因今兒中午老七要過來,我便不來這後院了!你代我好好招呼姑姑便是!」
遠黛一聽這話·便知寧夫人所以過來,必是百里肇遣人去請的。至於百里聿,她倒並不在意·她早從蕭呈嫻口中得知,百里肇與百里聿兄弟情誼頗深,來往密切些也是應當。
二人這裡正說著話,外頭卻已有人進來稟說百里聿到了。
百里肇去了之後,遠黛方吐了口氣,朝侍立一旁的杜若稍稍示意。杜若會意,行過一禮之後,便忙走了出去。不多一會的工夫·文屏等幾個便都過來了。
遠黛出嫁·凌府共陪了八名丫鬟、八房家人。惠兒與翠衣兩個,因是遠黛自己買的丫鬟·也並未算在八人裡頭。這般算來,遠黛身邊·單只陪嫁丫鬟,便有十人之多。只是她身邊雖有十名丫鬟,但當用的,也不過只杜若、文屏、採蓮、惠兒與翠衣五個。剩下的五名丫鬟,年紀最長的,才是豆蔻之齡,凌府這般安排,顯然是想著文屏幾個年紀已然不小,她們在時,遠黛身邊自不缺人使喚,但她們若到了出府年紀,遠黛身邊便難免少了心腹之人。
沉吟的看著面前十人,半晌,遠黛才開口道:「你們十人,皆是我帶來這府裡的!在這府裡人看來,你們便是我的心腹之人。這點,我想你們必是知道的!」
見文屏等人點頭應是,她才又繼續的說下去:「你們隨我過來這府裡,已是第二日了,兩府的差別,你們只怕比我還更清楚些。」這話於她,倒並非空言。嫁到睿親王府兩日,昨兒早間入宮,回府之後睡了一覺,晚間便與百里肇同往荼靡院說了一番話,又吹了一曲簫。
這般算來,對睿親王府的種種規矩,她還真可算得是一無所知了。
頓了一頓後,遠黛又向文屏五人道:「你們五人年紀略長,行事也穩妥些,我便將她們五人交給你們。你們可懂我的意思?」文屏五個相視一眼,均各點頭應是。
遠黛本非喋喋不休之人,說了這一回話,已覺心煩。沉吟一刻,又道:「你們五人裡頭,以杜若年紀最長,打今兒起,這屋裡大小事宜,我不在時,便由她做主。文屏,你覺得如何?」
她不問旁人,卻問文屏,這裡頭的意思,自然十分明白。而一邊的杜若,更是震驚抬眸,眸中滿是不可置信之色。她是萬萬沒有料到,遠黛竟會作此決定。在她想來,遠黛屋裡的這幾個丫鬟,真要挑一個主事之人,毋庸置疑的,該是文屏無疑。然而遠黛最終卻挑了
對杜若,文屏其實是服氣的。杜若在凌府多年,一直都是蕭老太君的心腹之人。更為難得的是,杜若並非苛刻之人,相反的,只要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她都是能幫則幫。也正因此,杜若在凌府名聲一直極好,內院的丫鬟小廝們對她更為信服,這其中,自也包括文屏。
「王妃屋裡,也只有杜若姐姐當得起這個位置!」全無絲毫猶豫之意,文屏很快應聲。
杜若張口,欲待說些什麼·卻被遠黛抬手打斷:「有你這話,我也就放心了!」這話卻是對文屏說的。眼見遠黛並無徵詢自己之意,杜若也只得嚥下已到了唇邊的言語。
說過了這事之後,遠黛也再無心多說什麼,只道:「採蓮,文屏,你們二人留下!」杜若等幾個一聽這話,哪還不明白,忙各自行禮·退了下去。
採蓮、文屏兩個則默默立在下首,等著遠黛吩咐。文屏倒也罷了,採蓮那邊,神色卻頗有些緊張至於竟不敢抬頭去看遠黛。她也是心竅玲瓏之人,遠黛些日子的疏遠,她心中又豈能不知。她原以為,遠黛未必會帶她過來,卻不料遠黛最終仍舊點了她陪嫁。
深深看了採蓮一眼,遠黛緩緩道:「這些日子你可想明白了緣由沒有?」
她雖不曾點了採蓮的名字,但採蓮又怎能不知遠黛這話所指為何,不無慌亂的跪倒在地,採蓮低聲的道:「小姐,當日之事,是我錯了!」雖知百里肇對她們稱呼遠黛為小姐甚為不悅,然而這個時候,採蓮仍是按了從前的稱呼喚遠黛做小姐。
微微吐了口氣,遠黛道:「起來吧!旁人不知道,你們幾個卻是知道的我素來不喜你們跪來跪去的。這陣子,你雖不常在我眼前,也不該忘了這個才是!」
垂頭低低答應一聲後採蓮這才站起身來,卻仍不敢抬頭去看遠黛。見她如此,遠黛倒不免暗暗的歎了口氣:「今兒我留你下來,卻是有句話要問你,你只如實答我便是了!」
採蓮忙回道:「小姐有話,只管問來,我必有一說一,絕不敢設詞欺瞞!」
遠黛笑了笑她也無意多說逕自單刀直入的道:「我這裡如今有兩條路給你,一條路就是你繼續留在我身邊伏侍,從前的事兒只當不曾有過!」說到這裡,她稍頓了一下,卻在採蓮將欲言語之時,出言截斷了她的話:「另一條路,沅真那裡,如今正缺個幫手,你若願意,我可薦了你過去。看在往日主僕的情分上,你的賣身契,我也一併發還與你!」
忽然聽得這一番話,卻不由的採蓮不怔愣當場,好半晌,也還是難於決定。
她那裡猶自舉棋難定,那邊遠黛卻又淡淡的開了口:「這事並不急在一時,你可細細斟酌了。待想定了,再來稟知我!」
她不說這話,也還罷了,一說了這話,卻讓採蓮一下子便下定了決心:「回小姐的話,我已想定了,我願出府去幫沅真姐姐做事!」
她的決定,遠黛並不意外,點一點頭後,她道:「你既決定了,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這幾日,沅真應會入府一次。屆時,你收拾了行裝,便隨她去吧!」
一言不發的重又跪倒在地,重重的給遠黛磕了個頭後,採蓮方默默的退了下去。
先時她與遠黛說話時候,文屏一直在旁看著。她與採蓮自幼一道長大,又一起被蕭老太君遣來伏侍遠黛,情意自然不同。遠黛出言讓採蓮選擇,文屏更屢屢以目示意。其後見採蓮仍舊選擇了那第二條路,面上忍不住現出焦灼之情。她的這些動作,遠黛自看得一清二楚。
卻是直到採蓮去後,遠黛這才淡淡的開了口:「文屏,你可是覺得採蓮選錯了?」
輕咬下唇,半晌,文屏才低聲的道:「難道小姐竟不這麼覺得嗎?」
「我當然不這麼覺得!」遠黛語聲平平:「事實上,這事若換了我,我也會如此選擇!」
文屏聽得一陣錯愕,看向遠黛的眸中便也明明白白的寫上了疑惑。
「文屏,我且問你,這些日子以來,你可覺得我身邊缺人使喚?」遠黛狀似隨意的問道。
想也不想的搖了搖頭,文屏道:「小姐身邊自是不缺人使喚的!」這話才剛說了一半,文屏便忽然明白了過來。遠黛身邊,如今有杜若、有惠兒、有翠衣,有五個凌府陪嫁過來的小丫頭子,更有睿親王府的兩名的秀雅、秀清,所以非但不缺人使喚,身邊之人更大有餘裕。
在這種情況下,年紀已然不小,又早失了遠黛信任的採蓮即便留下,也難有什麼機會。如此一想,倒還不如抓著與遠黛的過往情分,早些出府,或者能是另一番境遇也未可知。
思忖一刻之後,文屏倒不由的歎了口氣,低聲道:「多謝小姐,文屏明白了!」
遠黛見她已明白過來,不由一笑:「你明白便好!你放心,沅真是不會虧待了她的!」
經了這許多事後,對於遠黛,文屏早有了一種莫名的信心,聽得這話,果然便放下心來。恭恭敬敬的朝遠黛一禮之後,她輕聲的道:「我代採蓮多謝小姐!」
擺一擺手,遠黛示意她無需如此,而後卻道:「你可知道我單獨留你下來,是為了何事?」
文屏在她身邊數年,又豈是白給,當即回道:「小姐可是要同我說說杜若姐姐之事?」
遠黛頷首:「你且說說,我為何要以杜若為主事,而讓你們幾人都聽她的?」這事本非大事,她完全可以不假解釋,但忖度一回之後,遠黛卻還是決定同文屏說一說。
原因其實也很簡單,不外乎人心二字。杜若的能力,她很明白,更知道杜若能在蕭老太君身邊有那等地位,絕非僥倖。文屏雖也不錯,但論起資歷與眼界,畢竟還是差了杜若一籌。
然而這一點,她知道,杜若知道,身為凌府家生子的文屏也知道。然而惠兒與翠衣二人,卻未必明白。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只因這二人乃是她從外頭買了來的。雖說這些日子來,惠兒兩個與杜若處的也不錯,但若舀杜若與文屏比較起來,想來她們仍會更偏向文屏一些。
這,才是遠黛單獨留下文屏,與她說這一番話的最終原因。
下手處,文屏已輕聲的道:「小姐的意思,我明白!杜若姐姐無論哪一方面,都勝我一籌。我們初來王府,雖然這府裡並無長輩,但這府裡上上下下,有些頭臉的人物,都是從前隨王爺從宮裡出來的,都是老人,便也不易指使得動。王爺雖則了得,卻不是個會著意於瑣事的人,寧夫人雖好,畢竟有自己的府邸,也顧不上這裡!所以這府裡上上下下的一應事宜,最終卻還得靠我們自己!這些事兒,若由杜若姐姐做來,自然要比我好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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