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黛一行在那名女官的引領下步入鳳儀宮,行至正殿門前時,早有人迎前笑道:「奴婢等見過王爺、王妃!皇后娘娘有命,王爺、王妃若至,不必通報,只管入內便是了!」
對於大周皇宮,遠黛雖算不上一無所知,但也是所知寥寥,因此這會兒卻只藏拙的不發一語,只是面上含笑,若有羞容,倒也恰合她的身份。一邊的百里肇則是淡淡一點頭,身後伏侍之人見此,忙又取了喜錢出來賞了宮門口相迎的這數名宮女。
幾名宮女謝了賞後,便引了眾人入內。鳳儀宮乃大周國母所居之處,其精緻華美處自非一般宮室可比,更有一種雍華貴之氣凌人而來,令人不覺屏氣凝神,戰戰兢兢。
遠黛心中雖不懼這些,但她這還是第一回入周宮,又是以新嫁娘的身份而來,自是目不斜視的在秀雅的攙扶下安然舉步,卻與百里肇恰恰的差了半步左右的距離,道走了進去。
她人還未進殿,卻已聽得裡頭鷺聲燕語不絕於耳。不用眼看,遠黛也能猜出,這個時候,這周宮之中的娘娘妃嬪,怕早雲集於此,等著他們一行過來了。
通傳太監尖細的聲音很快傳入她的耳中:「睿親王偕王妃覲見!」這一聲傳出,裡頭卻陡然靜寂下來。遠黛此時也正行到門檻邊上,正在秀雅的攙扶下輕抬玉足,踏入鳳儀宮正殿。而百里肇的身側,此刻也適時的出現了兩名太監小心翼翼的抬起他所坐的輪椅,過了門檻。
遠黛可以察覺到無數的視線在這一刻盡數的落在了她的身上,有譏嘲、有同情、也有漠然,但更多的,卻還是好奇,不帶多少惡意、只是純粹的那種好奇。
沉靜而行,不曾多看週遭一眼,遠黛行至鳳座跟前,盈盈下拜卻保持著語速,同百里肇同聲開口道:「兒臣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前歲千千歲!」
一側,早有宮女捧了茶來,遠黛接了茶,雙手奉了與蕭皇后。一仰首間,眼角餘光卻已掃見了正自遠遠立在一邊的蕭呈嫻。然此時此地,便是見了,也是不好言語,少不得只做不見……
若說起來蕭後如今也是四十開外的人了,然而眉目端凝秀麗,肌膚瑩潔似玉,加之精緻的妝容,乍一眼看去,竟渀若三十許人。華貴無比的九龍九鳳冠及明黃鳳袍穿在她的身上,為她原就明艷奪目的容貌更增了一種母儀天下的雍貴之氣。
笑吟吟的接了茶盞,淺淺啜了一口後,蕭後將茶盞擱在一邊,卻朝身後侍立著的宮女一擺手。那宮女會意忙將早就准好的托盤捧了來,奉與遠黛。遠黛也並不看那托盤內的物事,便自恭謹接了叩謝過後,蕭後這才笑道:「好孩子,快些起來吧!」言畢抬手虛虛一扶。
遠黛這才謝恩起身。蕭後倒也並不急著同她說什麼話,卻自抬手一指殿內其他妃嬪,笑道:「說起來,這卻還是你第一次入宮!且先見過諸位娘娘吧!」
遠黛答應著,便與百里肇一道,一一向其他妃嬪見禮。
延德帝登基至今堪堪已是二十年這二十年裡頭後宮一直卻還算得穩當。大周宮例皇后之下,是為四妃、六嬪再以下便是婕妤、美人、才人等。而如今鳳儀宮中所坐的,卻幾乎便囊括了這大周宮中的所有妃嬪。近些年雖則新寵頗多,但卻無一個可稱得上專寵的,於後宮局勢更是影響甚微。四妃六嬪、大都卻還是從前宮中的老人。
遠黛一一上前行禮,心下雖對這些繁文縟節深感厭煩,面上卻是不顯分毫,言行舉止更做的滴水不漏。好在百里肇身份既高,連帶著遠黛輕省不少,普通婕妤、美人,她只需稍稍一福,便也算是見過了禮了。真正需她恭敬行禮端茶的,也只寥寥。百里肇端坐輪椅之上,指點著蕭後緊下首坐著的數名高位妃嬪,語調平靜的一一介紹了給遠黛知道。
如今的大周後宮,除卻蕭後而外,位分最高的,便是永郡王百里律之母柳貴妃。
柳貴妃而下,另有李淑妃、陳德妃、汪賢妃三人。四妃之中,倒有三人都在這鳳儀宮中,只是陳德妃未至。遠黛一一行禮,三妃昨兒雖已有所賞賜,但這會兒卻仍備下了物事。侯遠黛奉過了茶,各自取出備好的金珠頭面等物賞了與她。
遠黛行過了禮,謝了賞後,再往下數步,便到了六位貴嬪的面前。
一時禮畢起身,遠黛卻是不詫異的瞧見了一位熟人——臨昌公主百里清月。臨昌這會兒正立在坐在次位的那位貴嬪身後,遠黛記得,才剛百里肇介紹時,曾說了,那是麗貴嬪。
若依臨昌公主的年紀算來,麗貴嬪至少也該是三十四五的人了,然遠黛抬眼看去時,卻覺她眉目清雅甜美,看著不過二十四五的模樣,眉目之間與臨昌更多有相似之處。
她這裡雖只匆匆一眼,麗貴嬪那裡卻已有所覺察,當下一笑,還了遠黛半禮之後,略說了幾句奉承話後,卻轉向正自立在自己身後的臨昌公主道:「臨昌,你與睿親王妃年紀甚是相近,日後還該多多親近才是!」似是早得了麗貴嬪的交待,臨昌公主甚為勉強的對遠黛笑了一笑,笑容卻是僵硬無比。遠黛見狀,少不得也朝她笑著點了點頭。
一時見過了禮,蕭後才要開口時候,外頭卻忽而傳來殿外太監的通傳之聲:「皇上駕到!」殿內諸妃嬪聞聲,忙各自起身迎了出去。殿外,延德帝正邁步的走了進來。
殿內眾人各自上前行禮,延德帝見狀,足下不覺一停,淡淡擺一擺手:「都免禮吧!」言畢逕自上前,攜了蕭後的手,同至上首坐下。才一坐下,目光便已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百里肇與遠黛的面上。儀禮攸關,遠黛自是不能抬眼直視於他,然適才那簡單的一眼,卻已讓她對延德帝有了一個大概的觀感。延德帝青年登基,至今將將二十載,若按百里肇的年紀算來,延德帝至多不過半百之齡。然而看在遠黛眼中的延德帝,比之他的實際年齡卻無疑蒼老許多。
對於遠黛,延德帝並未多看,掃過一眼後,便自點了點頭,而後卻轉向百里肇道:「佳兒佳婦,朕心甚慰!」聽得他的褒譽之辭,二人少不得各自謝恩。延德帝一擺手,道:「這宮裡都為一家人,這些個繁文縟節,能免則免吧!」
一邊蕭後聞聲,少不得笑道:「皇上倒輕省!一句佳兒佳婦,便了了這事,可知臣妾與諸位姐姐妹妹可都是下了血本的!」
這話一出,殿內諸妃卻都笑了起來,麗貴嬪先自忍不住開口附和道:「皇后娘娘說的極是!」覺延德帝應聲看了過來,且目中似有笑意,她忙又笑吟吟的補充道:「皇上明鑒,嬪妾等可不是為自己討賞!」她笑著,唇角梨渦淺淺,一雙明眸更是水光漾漾,待覺延德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亮了一亮後,她這才不急不緩的移開視線,看向遠黛:「只是嬪妾今兒雖才是第一回見睿親王妃,卻沒來由的只覺投機,這才忍不住斗膽為她說句公道話呢!」
延德帝聽得失笑,而後卻點頭道:「也罷了!你便不說,朕也不能短了她的!」
一面說著,他卻又看了一眼百里肇,而後卻淡淡吩咐道:「馮錦,你去,將朕書房內的那支鸀玉八寶如意取來,賞了睿親王妃吧!」這話一出,立於他身後的那個執拂太監卻在一怔之後,垂頭答應著,行禮之後,快步的退出了鳳儀宮。
鳳儀宮內原本一片祥和的氣氛卻也因為這話而陡然一滯,便是蕭後,也有一瞬時的失色,幾乎同時,所有的目光都齊齊的落在了遠黛身上,眸內各種百味,難以言說。而先時主動開口為她討賞的麗貴嬪也是驚得目瞪口呆,神色之間頗見古怪。
遠黛是何等玲瓏之人,如何察覺不出這種古怪的氣氛。然卻知此時絕非拒絕的好時候,只得故作茫然的眨一眨眼偏首以徵詢的目光看向百里肇。
這個時候,倘或百里肇願意說些什麼,那自然一切都不成問題。即或是他不語,只要她表現出了足夠的茫然與對此事的一無所知,旁人自也不好多說什麼。
百里肇面上全無一絲表情,感覺到遠黛的目光,他便也淡淡回看過來:「還不謝過父皇!」遠黛無奈,只得屈膝叩謝了延德帝。
延德帝點頭,這個時候才正色的看向遠黛:「那如意,乃我大周開國太祖傳下,賞你之後,你須妥善收好,將來如有子女,可傳予他們,保其一生平安如意!」
先時看這殿中眾人面色,遠黛便已隱約猜出了一些,只是還不能確定,這會兒再聽這話,心中更是再無疑慮,暗自歎了一聲之後,遠黛默默屈膝,又自謝了恩。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