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黛才到延暉齋院子門口,早有丫鬟迎了上來,笑著朝她行了一禮:「九小姐到了!」
向她點一點頭,遠黛隨口問道:「十小姐可來了沒有?」這些日子來,她一直也沒見到凌遠萱。畢竟凌府大到足夠讓一個有意對她避而不見的人,不露痕跡的避開她。
那丫鬟應聲答道:「十小姐此刻已在裡頭了!」
含笑一頷首,遠黛便不再問。事實上,她若果真想見凌遠萱,那自是能夠見到的,不過她這個人,素來不喜勉強別人,凌遠萱既有意避開她,她便也淡淡的,從未起意去找她。
二人說著話,腳下卻是未曾稍停,不過片刻,便已到了延暉齋門口。那丫鬟趕忙上前一步,為遠黛打了簾子,且揚聲叫道:「九小姐到了!」
遠黛笑吟吟的入了屋子,先自朝蕭老太君行了禮,而後才轉向正自坐在蕭老太君身側的蕭呈嫻道:「許久不見姐姐,還真是想念呢!」
早在遠黛進屋時候,蕭呈嫻便已起了身,聞言忙自上前一步,拉了遠黛的手笑道:「早些時候聽說妹妹回來,我便打算著要來,只是一直不得空兒!」
二人也是好些日子不見,乍一見了時,心中均自歡喜,只是當著蕭老太君的面,有些話兒也不便出口,說不得只能略略的敘了幾句離情。見她二人如此,凌遠萱少不得也起了身。卻是靜靜立在一邊,並不上前,只勉強擠出一絲笑顏來。
蕭老太君在旁見她二人如此,倒不免笑了起來,因擺手道:「罷了罷了,你二人也不必在我老太太面前做這文章了。去吧!去吧!出去頑去吧!」
蕭呈嫻聽得抿嘴一笑,忙掉頭道:「聽老太太這話。怎麼卻是在攆我呢!」
蕭老太君笑罵道:「這丫頭,打量著我老了,糊塗了,竟拿了話來繞我,也罷,你們既不捨得走,便都留下!不過我可將醜話說在前頭,過一會子你可莫要後悔!」
遠黛在旁聽著,只是微笑,卻並不接言。蕭呈嫻抿嘴一笑。趕忙上前一步,拉了蕭老太君的手臂撒嬌道:「老太太今兒這是怎麼了?淨拿了這次話來軋我們?」
失笑的白她一眼。蕭老太君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這丫頭居然還拿這話來哄我。果真是打量著我已老糊塗了!」她口中說著嗔怪之辭,臉上卻早樂開了花,顯然並無絲毫怪責的意思。
兩下裡說笑了一刻。蕭呈嫻終於還是沒再延暉齋多留,拉了遠黛姊妹出了延暉齋。信步走在春暉園內。春已漸濃,春暉園內,處處花紅柳綠,看著好一派燦爛春光。
只是才剛出來不多一會。凌遠萱便已借口身子不適,告辭去了。
不意她會有此舉動,蕭呈嫻愕然一刻。倒也並沒多加挽留,便由得她去了。待凌遠萱去得遠了,她才不無詫異的回看遠黛,問道:「十妹妹這又是怎麼了?」
遠黛為之苦笑,對蕭呈嫻,她倒也沒有刻意隱瞞的意思,便將那日的事兒說了。蕭呈嫻默默聽完,怔了一刻後,方歎了一聲,面上更泛起一絲茫然之色。對凌遠萱,卻是不置一詞。
見她如此,遠黛卻是不由蹙了下眉:「你有心思?」她直率的問道。
苦笑一下,蕭呈嫻斂了笑容,卻並沒立時開口,只道:「最近春光甚好,想來妹妹的環翠閣定然風物一新,妹妹可願帶我去賞一賞?」
她既說了這話,遠黛又豈有拒絕之理,當下一笑,道:「姐姐請!」
二人一路緩行,往環翠閣而去。一路之上,卻只是指點風光,隨意閒聊。及至到了環翠閣,遠黛也並不往房裡走,只笑著一指週遭,道:「我這環翠閣,週遭倒頗清幽,也少有人來。姐姐若有興趣,不妨陪我到後頭的滴翠亭閒坐一回!」
見蕭呈嫻頷首之後,她便轉頭吩咐身後文屏道:「你去收拾些時鮮物事,再取些上年釀的玫瑰露來!」文屏應著,便忙往正屋去了。惠兒卻早知機的拉了雲英等人過去滴翠亭收拾了。
遠黛便引了蕭呈嫻慢慢往滴翠亭方向行去。二人走的都不甚快,也並沒說什麼話。直直往前,行了百十來步後,蕭呈嫻才苦笑道:「我爹娘已給我下了最後通牒,必須盡快擇定夫婿!」
她沒說的太清楚,遠黛卻已明白過來:「你是說——榜下選婿?」
點一點頭,蕭呈嫻坦然道:「而且就在今科!」
遠黛為之默默,不用蕭呈嫻解釋的太多,她也明白,之所以這麼急著選婿,最終根子還在上元燈節之事。沉吟一刻後,她忽然道:「還有數日便是杏榜張貼之時了吧?」
所謂杏榜,貼出的便是春闈科考得中考生的名單。杏榜頭名,謂之會元。得中杏榜之人,才能參加三月初一日的殿試。而殿試之榜,才是金榜。
蕭呈嫻點頭道:「是啊!這幾日,我也總想著這事兒呢!」她說著這話,面上卻殊無喜色。
凝神思忖一刻,遠黛忽而道:「姐姐可還記得那名武舉人嗎?」
略一怔神後,蕭呈嫻失聲道:「你是說……那個……」對那個有些莽撞的武舉人,蕭呈嫻自是記得的。只是她無論如何思忖,卻仍記不起那人的姓名來。
了然微笑,遠黛提醒她道:「羅起東!」
羅起東這個名字,對於蕭呈嫻來說著實陌生得全無一絲印象,擺一擺手,她道:「若依你從前所說,那人自是不錯的!只是他是個武舉人,只怕不甚合宜吧!」
不甚在意的笑笑,遠黛道:「姐姐卻不知道,那羅起東的表兄卻是一名文舉。而且據我所知,他一共帶了二人入住文宣閣。另一人,也是一名文舉人!」
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想後,蕭呈嫻歎氣道:「看看再說吧!」
遠黛本也沒有勉強她的意思,當下笑道:「我想姐姐府上必是要等金榜開時,才會下決斷。姐姐這邊呢,倒可請蕭大哥幫忙留意著杏榜。那兩名文舉人,這會兒我也想不起姓名了,姐姐若想知道,倒是可以過去沅真那裡,向她打聽打聽!」
蕭呈嫻聽她說的有理,少不得點頭隨口笑道:「若到最後,我當真挑中了那二人中的一個,倒真是要多謝那位羅起東了!」
遠黛一聽她這話,便知蕭呈嫻並未太將這事放在心上,因微微一笑,倒也並不過分多說。二人說了這一會的話,前面便也看到了滴翠亭。滴翠亭位於環翠閣左近,卻是這塊高地上最高的一點,週遭花木蔥蘢,人還不曾走近,鼻際卻已幽香隱然。
二人才剛入亭坐下,那邊文屏卻已提了食盒過來。打開食盒之後,卻從裡頭取了一隻精巧的銀製葡萄纏枝小酒壺來。此外取出的,卻是幾樣時鮮的干鮮果子與兩隻汝窯酒盞。
遠黛親手提壺為蕭呈嫻斟滿一杯,且笑道:「這酒乃我向年以玫瑰花瓣淘制而成,滋味甚是醇厚,姐姐不妨略用些!」
蕭呈嫻低頭一看,卻見那酒色若玫瑰,卻是嬌艷之中又透著醇厚之感,只是放在面前,已覺有幽香襲人而來。那香味聞著倒並不似花香,而更像草木的幽馥清氣,聞著令人只覺渾身舒暢。舉杯就口,蕭呈嫻淺淺一啜,而後已不自覺的讚了一聲:「果然是好東西!」
她說著,一時卻又想起一事來,因笑道:「我從前倒不知道妹妹竟還會釀酒,卻是直到前些日子,我大哥從你六哥這裡大醉而歸,我才知原來妹妹的酒釀的也是極好的!」
在蕭呈嫻面前,遠黛倒也並不過謙,便自笑道:「我記得從前曾同姐姐說過,我這人,旁的倒也罷了,惟在這吃喝上頭,卻真是下過工夫的!」
蕭呈嫻一想,果真記得遠黛從前確是說過這話,不免也笑了出來,當下道:「你不說這個,我倒險些忘記了。前些日子有人自綠萼嶺來,我一時想起從前你說過的話,便令人過去問了他一句。據他說,照水梅已開始結果。我便吩咐他等梅子熟了,便送些來給我!」
遠黛聽得一笑,才要謝她的當兒。蕭呈嫻卻已繼續的道:「而後我卻忽然想,妹妹馬上便要嫁入睿親王府,往後我若想吃梅子了,少不得還要求著妹妹呢!」蕭呈嫻說著,卻已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很顯然的,她忽然說起這話,為的便是要取笑遠黛一回。
無奈的白一眼蕭呈嫻,遠黛嗔道:「瞧姐姐的說的這話,彷彿你每年都吃這酸梅子似得!」
揚眉一笑,蕭呈嫻道:「那青梅子既酸且澀,卻有什麼可吃的?不過妹妹親手醃的梅子卻是不同。我今兒可要與妹妹約定好了,日後不論我身在何方,妹妹每年都須送我些梅子嘗嘗!」
遠黛聽得想也不想,當即滿口應允道:「姐姐既說了這話,我又豈能不應著。打從今年起,無論你我二人身在何方,每年端午前後,我總使人送兩壇親手醃的酸梅給你便是了!」
蕭呈嫻聽得大笑:「我如今忽然發現,與妹妹一起時,佔便宜的彷彿總是我呢!」
微微一笑之後,遠黛道:「不過是兩壇酸梅,哪裡便說得上佔便宜了!說句實心話,我也真是不願與姐姐斷了聯繫呢!如今只願這青梅之約能永遠不斷呢!」
輕歎一聲之後,蕭呈嫻慢慢道:「妹妹果真知我之心!」
憑她蕭府大小姐的身份,即便下嫁乞丐,也不會缺了吃用,哪裡真就在乎這些酸梅子。這一約定,說到底,不過捨不得二人之間的情誼,想要借些外物將之牢牢聯繫著而已。(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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