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此刻所說,其實早在遠黛的預料之中。而她更知道,昨兒蕭老太君對杜若說的,絕不僅止這一句話。不過其他的那些話,遠黛不用猜也能知道是些什麼,故而此刻杜若不說,卻反正中了她的下懷。點一點頭後,她卻忽然問杜若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她想知道的固然只有這一句,但杜若想說的,卻未必只是這麼多,而這一點,早清清楚楚的寫在了杜若的臉上。左右這會兒閒著也是無事,遠黛倒也不介意與杜若聊上幾句。
果不其然,這話一出,杜若不曾猶豫的便道:「有些話,雖則小姐或不愛聽,但我卻覺得老太太說的頗有些道理……」說到這裡,杜若卻沒繼續說下去,只拿眼去覷遠黛。
微微一笑,遠黛道:「既是想說,又何妨說來聽聽!」
杜若知遠黛非是那種口是心非之人,聞言之後,便自沉靜言道:「昨兒老太太雖是說了許多,但那意思無非是不想小姐因著往事而與府裡橫生隔閡。老太太道:凡女子,出嫁生子,謂之為夫家開枝散葉。然這開的枝、散的葉是否真能讓這女子繁茂一生,有一部分卻還在根上。根壯則枝葉茂,這之中,縱便是有些差池,也不至傷筋動骨。而小姐的根,便在這府上。」
聽著這話,遠黛卻不由挑了挑眉。不管如何,她得承認,蕭老太君這一番話說的確有道理。而能驗證這一番話的,凌府卻正有現成的例子——陸夫人。不說別的,若無陸家作為後盾。只憑陸夫人有意將自己遺棄這一點,蕭老太君又怎肯與她善罷甘休。
杜若垂眸繼續的說下去,卻是看也不看遠黛一眼:「老太太又道,小姐是個玲瓏人兒。當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自家人,再怎麼鬧,鬧得再如何。血脈之親終究還是血脈之親!」
點一點頭,遠黛淡淡道:「我已明白了!來日老太太若再問起你時,你便這麼答她就是!」
她雖未置可否,但有這麼一句話,卻也足夠杜若同蕭老太君交待。心下稍稍鬆了口氣,杜若還待再說的時候,外頭惠兒的聲音已自響了起來:「小姐。粥已熬好了!」
用了粥後,遠黛略坐了一刻,便起了身,緩緩步出屋子。連續數日的晴好天氣,使得平京今年的春日來得彷彿比往年都要早許多。空氣中,一股草木的清新氣息也已開始氤氳。
在一株已自打苞的桃花樹下站住腳步,遠黛不自覺的揚起臉來,感受著溫暖的陽光。若說四季之中,她最不喜的季節,無過於寒冷的冬日了。
「春天終於來了呢!」文屏抿嘴笑著,走到遠黛身邊。在遠黛身邊待了近三年的她,自然不會不知遠黛的喜好。
微微一笑,遠黛道:「是啊!春天終於來了!」
主僕二人齊齊立在桃花樹下。感受著春日的氣息時,一個聲音卻忽然的響了起來:「小姐,小姐,十小姐來了!」說話之人,卻是新進環翠閣的小丫頭采兒。
挑一下眉,遠黛自然移眸往院子門口看去。這一看。卻恰見凌遠萱邁步正走了來。微訝的揚眉,遠黛不無調侃的道了一句:「十妹妹今兒怎麼竟有空過來?」
陡然聽了這句滿是調謔的言語,卻是不由的凌遠萱不玉面生暈,嗔怒的白了遠黛一眼,凌遠萱軟軟的抱怨道:「九姐姐怎麼總是取笑我?」
遠黛故作訝色的問道:「取笑?這是怎麼說的?」口中說著,她已轉向文屏:「文屏,你且為我評評這個理兒,我好好兒的說話,何曾有取笑的意思了?」
文屏如何肯搭這個話,當下噗哧一笑,便道:「小姐們的事兒,我可不敢多口呢!呀!才剛惠兒說了有事要同我商量的。我一時貪閒,竟給忘了!」她說著,也不管遠黛,便自去了。
見她如此,遠黛不由一笑,倒也並不叫住她,只朝凌遠萱道:「十妹妹既來了,便與我到後頭去坐一坐吧!」見她並未接著戲謔,凌遠萱倒不覺鬆了口氣,忙應著,便走了過去。
環翠閣此處,位於凌府後院的一處高地上。雖說是高地,事實上,也不過是比旁的所在略高了些許。環翠閣週遭,最多的便是樹木,因以環翠二字為名。
二人揮退了丫鬟,一路緩行,便到了環翠閣東頭的一片花木從中。微笑抬手撫了一撫身側一株桃花,遠黛隨口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她這裡信口而出,卻不期望凌遠萱那邊面色又已緋紅一片:「九姐姐……」她叫,言語之中已帶了幾分央求的意思。桃夭之詩,原是古人在女子出嫁時所唱之歌,內裡多有女子對於未來生活的憧憬與期望之情,遠黛這刻兒吟出這詩來,也難怪凌遠萱誤解。
笑吟吟的看她一眼,遠黛道:「十妹妹不覺得,今年這桃花開的這般早,真是吉兆嗎?」
被她這麼一說,凌遠萱少不得也將羞意暫且壓下,抬眸看向身側的那株桃樹。她倒是有心想要說些什麼,但不知怎麼的,這一刻,她偏就覺得腦中空空,竟是一句話也想不出來。
遠黛本也沒指望她能說出什麼來,一笑之後,隨口問道:「他還沒來嗎?」
她雖沒點名那個「他」是誰,但凌遠萱又怎能聽不出遠黛的意思。事實上,她之所以在這會兒過來,也正是因為在自己屋裡等了半日,也還等不到陸維傑的消息,著急之餘,更是坐立不寧,忍不住的便走了來,想與遠黛說說話,好讓時間過的更快些。「還沒有?」深吸一口氣後,凌遠萱輕聲道:「九姐姐,我有些害怕呢!」這一刻,她的聲音竟自微微發顫。
抬手拍一拍凌遠萱的肩,遠黛微笑道:「害怕什麼?他是個頗有才華之人,即便本次時運不濟,下次也自少不了他。憑著凌、陸二家,難道還怕餓了你、凍了他不成!」
「況中舉得官也並沒什麼得趣的,說到底,不過是博個好聽的名兒。以他的家世,選庶吉士時,是必然能夠選中的。屆時日日出入翰林院,反倒少了許多陪你的時間!」遠黛懶懶的說著,看那態度,倒彷彿是希望陸維傑不中也還罷了。
這話若聽在凌昀與羅氏口中,只怕難免不以為然,然聽在此刻的凌遠萱耳中,卻又別有一番感覺,眨了眨眼後,她忽而道:「對呀!我從前怎麼竟沒想到這點?」
見她這副迷迷糊糊的樣兒,遠黛卻不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抬手一點凌遠萱的額頭,她道:「早這麼想就對了!他若中了,你嫁的便是新科進士,面子上大為好看。反過來一想,他若不中,你雖面上不甚好看,但卻可與他多在一處,其實倒也不錯呢!」
凌遠萱聽著這話,卻是愈聽愈覺頗有道理,煩惱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她真心的道:「是啊!可是九姐姐你不知道,我本來總在擔心他不中,這會兒被你這麼一說,倒忽然便想他若是落第卻是更好了!」言畢臉上卻又露出一副為難的神色來。
遠黛聽得直笑,才要再取笑她幾句時,那邊雲英卻已急急的走來,口中更叫著:「小姐,小姐……來了……來了……」
忽然聽了這一聲,凌遠萱卻已閃電回身,叫道:「他人呢?」面上卻滿是緊張之色。
雲英匆匆應道:「老爺才剛回府,聽得他來了,已喚了他過去書房呢!」
凌遠萱一聽這話,更不猶豫,抬腳便要奔了出去。遠黛在旁看著,忙自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十妹妹且住!他如今在三叔的書房裡頭,這會兒必是在討論著今次做的三篇文章。你這般趕了去,只怕難免誤了他們的事兒。倒不如在我這裡再等一等!」
凌遠萱何嘗不知遠黛這話頗有道理,而她適才的舉動也不過是一聽陸維傑已到,下意識的便想過去見一見而已。猶疑的停下腳步,看一眼遠黛,凌遠萱不無遲疑的道:「九姐姐,要不,你陪我一道過去看看吧!」
見她如此,除卻歎氣,遠黛也真無其他法子了。搖一搖頭後,她直率道:「陪你過去尋三嬸倒也罷了,若是去三叔的書房,我可是不去的!」
她雖已說了這話,凌遠萱卻還不肯放棄:「姐姐陪我在書房外頭悄悄的聽一聽吧!只不教他們知道便是了!」
笑著擺一擺手,遠黛道:「我可不愛聽那些長篇大論的!我記得妹妹也是最厭那些的吧!」
梗了一下,凌遠萱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勸說才好。遠黛卻又適時的道:「依我看來,十妹妹若真想見他,何不去問問三嬸的意思!只要三嬸開了口,三叔想來是會依著她的!」遠黛說著,眸中卻又泛起一絲微微的笑意:「三嬸素來最是疼你,你若求她一求,她未必便不肯呢!」
凌遠萱想著,也覺遠黛所言確要比悄悄溜去書房偷聽裡頭的說話要來的靠譜許多,當下點一點頭,畢竟還是不肯放過遠黛,拉了她道:「那九姐姐便陪我去找我娘說話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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