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遠黛倒也懶得過問蕭呈嫻與春鶯的關係,便自淡淡道:昨兒我閒著無事,便令杜若過打聽一下今年府中的燈謎,原想著猜上一猜,看我能猜中幾題······」對著蕭呈嫻,又是這等無關緊要之事,遠黛倒也並不隱瞞,便將相關之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及至說到春鶯時,也不過淡淡一語,道是春鶯奉凌昭之意前來送燈謎,其他卻是不曾說起。
蕭呈嫻聽得笑了起來,目光一動,卻瞧見楠木懈上,那封書箋依舊靜靜平躺,似乎壓根兒不曾被人拆開過。略帶好奇的走上前,蕭呈嫻隨手拈起那書箋道:「妹妹昨兒特特使人問,怎麼今兒拿到了,卻又連拆都懶得拆上一拆了」
遠黛聞言,也只微微一笑,卻並不言語什麼。一邊惠兒則帶笑言道:「蕭秀問的問題,倒是同我一樣呢我們秀才答我說,昨兒是乘興,今兒卻已敗興,因此便沒有拆開?」
蕭呈嫻聽得失笑,因信口背誦道:「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她倒也並不發表什麼意見,只是隨口道來,目光同時看向遠黛,卻是不無戲謔之意。
遠黛便也淡淡一笑道:「若非是姐姐說起,我倒是才發現原來我竟是一個任誕之人呢」
原來蕭呈嫻先前那話,卻是出自南朝劉義慶所著《世說新語=任誕》第二十三篇,其中所說的,便是王子猷月夜起興訪故友,一路迢迢而往,卻至門不入而返之事。
任誕二字所指,便是隨性而為,不受世俗眼光拘束。而蕭呈嫻這時候忽而說起這話,卻是因看出遠黛先前那話只是借口借此調侃於她。遠黛對此也無意爭辯,居然淡淡默認了。
深思的看她一眼,蕭呈嫻便也不再多言,只道:「時候已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緊過老太太處吧」遠黛對此自無異議,便起身隨了蕭呈嫻出屋。文屏等人欲待跟上時,卻被她止了。
才出環翠閣,蕭呈嫻便不免拿眼看向遠黛,她既有心追問下,又恐觸著遠黛逆鱗心中不免猶疑難定。看出她的心思,遠黛終於開口笑道:「今兒這事,卻是姐姐想多了事實上,若姐姐來的再緩一步,或者我已拆開看了也未必至於惠兒所說那話,原是我見她心急,故意說來冷她一冷的不料姐姐竟當了真了」
蕭呈嫻聽得一怔,旋無奈的白了她一眼。她自來非是識趣之人,如今遠黛既給了她一個理由,雖然這個理由未必是實她也惟有接受的份兒。歎了口氣後,蕭呈嫻道:「原來如此」
遠黛知她不信,但有些事兒她如今也還不十分肯定,又怎能隨意對人提及。更何況這事若是屬實,那更是毫無疑問的家醜,斷無對人言及之理。一笑之後,她岔開話題問道:「姐姐過來時,一路所見如何?」
蕭呈嫻笑道:「自是燈棚處處,綵燈高懸。想來到了晚間,必是一派花燈明如晝的景象」
遠黛聞聲卻是不覺一笑因抬頭看了看天色。此刻日已西沉,西天晚霞明艷如火偏首看向蕭呈嫻,遠黛莞爾道:「看來今兒還真是個『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好日子」
二人這會兒正走到沁芳齋門前,蕭呈嫻忽一眼見到沁芳齋,再念及此詩,也不由失笑。
蕭、黛二人一路行到延暉齋時,凌遠萱早已等得不耐,與蕭老太君說話時,更時不時移目看向門口,期待之色更是溢於言表。羅氏坐在一邊,眼見女兒如此,惟有好笑。
一時遠黛二人進來,各自見過了禮,又略說了幾句,蕭老太君便笑道:「罷罷我知你們三人早已急不可耐,我這太太若還不識趣、再行拖延,你們心中卻還不知怎麼怨我呢」她說著,便自轉向雲樺道:「你還愣著作甚?傳飯吧」雲樺應著,忙笑著了
她那邊才剛了,這邊凌遠萱便已不依的撅嘴叫道:「老太太又打趣我們?」一邊的遠黛與蕭呈嫻聽她叫了這一聲,卻也並不出言附和,只是抿了嘴笑而不語。
蕭老太君則笑向羅氏道:「看吧即便這樣,這丫頭還是不肯放過我呢」
羅氏便也笑了:「這可不都是老太太往日裡寵出來的,兒媳婦可不敢胡亂置喙呢」
眾人聽得都笑,各自頑笑一回後,那邊雲樺已進來,道是晚飯已備好了。當下眾人起身往偏廳用飯。蕭老太君想著,畢竟不甚放心,又令人前頭喚了凌遠清與蕭呈燁二人,細細囑咐了一回,這放了幾人出。
五人才剛出了延暉齋,凌遠萱便急急問道:「我們先過哪兒?」言下頗有期待之意。
凌遠清見她如此,倒不由一笑,因道:「這個卻要看你們的意思了老太太的意思,只是過蕭府燈棚內坐坐,看看熱鬧,等入了夜便回來」
三人都乃侯門貴女,自是無有出門在人堆中亂擠的道理。因此蕭呈嫻來邀遠黛二人時,只說是往自家燈棚玩耍,順道在後頭看看前來猜謎的學子們,也算是幫蕭呈嫻拿些主意。因蕭家有借此選婿之意,老太太自是不能出口拒絕,少不得應了下來。
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凌遠萱撇一撇嘴,賭氣的別過頭。她原想著,即便自己不問,那邊遠黛也必然會問,便索性閉口不答。卻不料眾人這一路行來,眼看著前頭已將至垂花門,遠黛卻還沉靜無語,心下不免更增了幾分焦急之意。
猶豫一刻,凌遠萱終究忍不住的移步到了遠黛身邊,抬手輕輕扯了一下遠黛的衣袖。見她如此,遠黛也是既好氣又好笑,安撫的看她一眼後,低聲笑道:「十妹妹稍安勿躁」蕭呈嫻究竟如何安排,其實她也並不清楚,但她知道,蕭呈嫻是斷然不會乖乖待在自己燈棚內的。
凌遠萱無奈,只得悶悶的閉了嘴,但面上的鬱鬱之色卻終是掩不住。
說話間,眾人卻已行到垂花門口。而門口處,這會兒早備了暖轎。三人各自上轎,一路晃晃悠悠的往前行。行至門口時,遠黛更抬手揭簾往外看了一眼。
凌府門口,果有一座高大輝煌的燈棚。棚高三層,外型呈塔狀。此刻天色已黑,棚內棚外所有燈籠早都點得亮了。乍一眼看,各色燈籠光焰輝煌,其中更有幾盞七色琉璃燈閃耀著絢爛的光彩,令人直有目不暇給之感。默默凝視一刻,遠黛終究鬆了手,暖轎的窗簾頓然垂落,遮住了外頭明艷到幾乎刺目的各色綵燈。
上燈之日,卻不比平日,此刻天色才黑,平常此時,各家怕是才圍坐一起,用著晚飯,然而今日,平京所有人似乎都有志一同的將晚飯時間提前了不少,因此街道之上,到處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三人所乘暖轎一路行的甚是緩慢,若非蕭呈燁早料到會是如此,特特帶了一隊家丁在前頭開路,怕真是要寸步難行了。
饒是如此,諸人行到蕭府燈棚時候,卻仍花費了數倍於平日的時間。而到燈棚外頭時,蕭府燈棚也早圍了個水洩不通。斜倚轎中,遠黛不無興味的聽著外頭百姓的竊竊私語,卻仍不由失笑不止。很顯然的,今年最熱鬧的燈棚,蕭府若認了第二,怕是沒有別家敢認第一的。
而這一切,正是因為這燈棚正面所懸掛的兩個碩大的紅色繡球。
外頭圍觀之人實在甚眾,遠黛雖頗有心揭簾一看,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費了好大氣力,又是裡應外合之下,眾人總算勉強進了燈棚。
遠黛在文屏的攙扶下,下了暖轎,抬眼看時,卻是不由一怔。原來她的正對面,正有二人含笑而立。而這二人,恰恰也正是眾人的素識。這二人,赫然正是陸維傑與陸維英兄弟。
目光迅捷的掃過陸維英,見他略瘦了些,面上氣色也遠不如往日,顯是因病而致。
對陸維英,遠黛自是無甚興趣,看過一眼後,便自收回視線,轉而看向剛自轎內走下的凌遠萱。才剛下轎,抬眼便見了陸維傑,幾乎立時,凌遠萱便已面泛霞暈,她雖竭力想要克制,但終是忍之不住,雙眼便好似黏在了陸維傑身上一般,對於一邊的陸維英竟是看也不看。
遠黛在旁看著,不覺莞爾的輕咳了一聲。而最先下轎的蕭呈嫻也在同時重重的咳了一聲,明眸之中更滿佈笑意。乍見凌遠萱時,陸維傑倒還算是面色如常,這會兒被遠黛二人一輕一重的咳嗽了兩聲,卻也不自在起來,白皙清秀的面容上便也泛出了些些紅意。
凌遠清在旁看著,卻已忍不住的笑了出來,上前一步,一拉陸維傑道:「我們且先進」
陸維傑應著,卻還忍不住多看了凌遠萱一眼,這才隨他走了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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