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懶的靠在炕上,遠黛幾乎連說話都全沒了一絲興致一邊的蕭呈嫻則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道:「今年也真是怪了,這睿親王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竟至這般慇勤起來!」
因凌遠萱並不在旁邊的緣故,二人說起話來,便也隨意得多,更不顧忌什麼。
遠黛聽得一怔,不覺微詫的看她一眼:「姐姐這話卻是何意?」
蕭呈嫻坦然道:「我與大哥幾乎年年都要來此住上幾日。至於睿親王,全平京之人都知他秋日一過,便會避居綠萼嶺上。但這幾年裡頭,他卻從來不曾送過哪怕一張柬貼來。今年可算是破了例了!如今看來,他對妹妹還真是用了心了!」
遠黛聽得淡淡苦笑:「不瞞姐姐,我倒寧可他少在我身上用些心方好!」
蕭呈嫻為之失笑,過了一刻,卻忽然問道:「陸維英之事,妹妹是如何打算的?」
遠黛微愣:「他?對他,我能有什麼打算?」
蕭呈嫻見她神色不似作偽,反覺愕然,忍不住問道:「難道妹妹真打算讓他慢慢將養著?要知道,離著年節已沒有多少時日了!」
偏首看她,好半日,遠黛才忽而「噗哧」一笑:「姐姐難道以為我手邊竟有什麼仙丹妙藥,能讓他立時便生龍活虎起來嗎?」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終於明白了適才蕭呈燁的意思。
「難道你竟真沒有?」蕭呈嫻圓睜杏眼,不可置信的問道。
理所當然的點一點頭,遠黛道:「自是沒有!我這藥。不過是能讓人病上一場而已,其實並不會傷及性命,又何必費心去弄什麼對症之藥。況姐姐自幼學醫,當知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道理。既是病了,又怎可能藥到病除,立時痊癒呢?」說到這裡。遠黛卻又忍不住一笑:「加之這陸維英實在太過惹人嫌,竟一次吃了兩粒藥,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蕭呈嫻想著陸維英的可惡處,卻也不由笑了起來,點頭道:「妹妹說的有理!讓他多病幾日也好,免得他一旦痊癒。又死性不改的來我們眼前晃蕩。」說過了陸維英一事,她便起了身道:「今兒起得早了些,這會子竟有些睏了,妹妹也歇一歇吧,過一會子還要去疏影山莊呢!」
…………
申時才過。六人便出了別院,卻也懶待使人備轎,便自後頭一路穿過照水林,緩緩而行。遠黛等幾人更是刻意快走幾步,卻將凌遠萱與陸維傑二人撇在最後。凌、陸二人覺察出眾人的意思,面上雖各赧然,但也並不說破,便自並肩在後頭慢慢行著。
照水林內,諸梅齊放。卻比前些時日更要繁盛許多。遠黛四人雖在前頭走著,卻畢竟也忍不住心中好奇,因各自豎了耳朵偷聽著後頭二人的言語。
凌遠萱與陸維傑二人語聲雖低,但因與四人離的並不太遠,因此仍有些言語傳了過來。隱約之間,卻是在說著前次諸人過來賞梅時候。遠黛所說的關於照水梅名稱來由的那一番話。
蕭呈嫻聽在耳中,卻是不由朝遠黛一笑,低聲道:「如今看來,十妹妹心中,對你還是很有幾分敬佩之情的!倒也不枉了你有意無意的處處成全於她!」
遠黛聽得淡淡一笑,才要說什麼的時候,凌遠清卻忽而開口道:「說起來,從前妹妹身邊的那個沅真,倒是個精明了得的人物!行止之間,幾乎不輸於一般人家小姐!」
偏頭看一眼凌遠清,遠黛蛾眉微彎,唇角上揚:「六哥謬讚了!只是可惜,沅真心性極高,是斷然不肯為人妾室的!」
凌遠清原只是隨口一說,倒不料遠黛會說出這話來,一怔之後,不禁苦笑起來:「妹妹這是哪裡來的話?我只是忽然想起她來,忍不住贊上一句,斷然沒有其他意思!」
蕭呈嫻在旁聽著,卻是不由奇怪,因問道:「那沅真不是已嫁了人的?難道我竟弄錯了?」
遠黛一笑,平靜道:「當日我二人流落平京,我又不願她隨我一道入府,這一時半會的,卻去哪裡尋個能配得上沅真之人。我又想著,如沒個合宜之人,沅真一個黃花女子,想在平京這等地方撐門立戶,又豈是易事!她便自己擇了個破落子弟作幌子!」
蕭呈嫻聽得這話,卻是不由歎了口氣,失聲道:「此事妹妹卻做的太過草率了!」
遠黛淺淺一笑,也不接言,只抬手一指前頭道:「出林子了!」四人初時忙於竊聽身後凌遠萱與陸維傑的言語,其後又在說著沅真之事,還真不曾覺得,此刻被遠黛這麼一指,再抬眼看時,卻見前頭已隱約見了疏影山莊的輪廓。
眾人才剛行到疏影山莊門口,早有伶俐的門房急急進去稟報。
不過片刻工夫,百里聿已疾步的行了出來,上前朝眾人一拱手,便忙向蕭呈燁道:「前幾日聽說維英兄患了天花,可唬得我不輕。我原是要過去看看的,卻被二哥攔了。我自己想著,也覺我若去了,也無非徒然給你們惹麻煩,便忍著沒過去!」這一番話若放在旁人說起時,怕難免便有虛偽之嫌,但此刻從百里聿口中說了起來,卻無由的只讓人覺得真誠。
蕭氏兄妹與他原是姑表親戚,關係素來親近,對他的性子更是再瞭解不過,自然知道他這話絕非推諉之辭。蕭呈燁忙自一笑,道:「罷了罷了!虧得你不曾去!你若真去了,等回京之後,且不說皇后娘娘那裡如何,便是我爹那一關,怕也不易過!」
他這話卻也是由衷之辭。百里聿那是什麼身份,當今皇上親子、又是皇后娘娘所出,身份之貴重可想而知。他若真在蕭家別院內出了什麼意外,那蕭燦又豈能饒得了蕭呈燁。
百里聿這才寬心一笑,眾人寒暄幾句後,百里聿才請了眾人入內。蕭呈燁與他並肩而行,走了幾步,卻忽然想起一事來,因笑道:「今兒怎麼不見岳兄?」
上次眾人來時,迎客之人卻是岳堯,因而此刻蕭呈燁才會隨口問起。
百里聿坦然道:「自打你們別院內傳出天花之事後,岳堯便下山去了,卻是直到現在也還沒有回來。昨兒我問起二哥,二哥也只淡淡說了一句他有事,要離開一段時間。」
蕭呈燁倒不在意,只笑道:「我道今兒怎麼換了你來迎我們了!」
很顯然的,對岳堯的忽然離開,蕭呈燁是絲毫不曾放在心上,甚至不曾多問一句。立在後頭,與蕭呈嫻、凌遠萱並肩而立的遠黛聽得這話,一雙蛾眉卻是不由的輕輕一蹙。
眾人才剛繞過照壁,前頭環珮叮咚,卻已行來一群女子。當先女子年可四十許,衣著素樸,烏髮高高綰起,愈顯容貌清秀溫婉。行至跟前,她便含笑的朝百里聿淺淺一禮。百里聿見她行禮,忙擺手笑道:「寧夫人切莫多禮!快快請起!」
遠黛聽百里聿稱呼此人為寧夫人,不覺多看了她一眼。蕭呈嫻卻顯然是識得寧夫人的,上前一步,朝寧夫人一禮笑道:「許久不見寧夫人,夫人竟愈發年輕了呢!」
見她行禮,寧夫人忙一閃身,畢竟只受了半禮:「蕭大小姐客氣了!」一面說著,目光卻已微微一動,落在了遠黛身上。蕭呈嫻忙為她引見了。一時眾人見過了禮,寧夫人便引了眾人只望後院去,一路之上,卻是隨意指點週遭,含笑的為眾人一一講述。
她語聲輕柔,態度和婉,令人大有如沐春風之感。
這一路行來,卻與上次來見臨昌公主的那一條路大相逕庭。似是覺出遠黛與蕭呈嫻的詫異,寧夫人含笑解釋道:「我這人素喜安靜,因此卻住在南頭的笙默樓內。王爺使我自己挑處地兒招待你們,我想著笙默樓附近也頗不錯,便選了那裡!」她說著,卻似忽然想起什麼一般的向遠黛笑道:「聽王爺說,九小姐雅擅吹簫,簫音之妙,堪稱他有生僅聞?」
遠黛倒不意她會問起這個,淡淡一笑之後,靜靜道:「王爺謬讚!小女愧不敢當!」
一邊的蕭呈嫻忽然聽了這話,卻不由訝然:「原來九妹妹還會吹簫?我竟絲毫也不知道!」
她一旦開了口,那邊凌遠萱便也自然笑道:「我也從不知道九姐姐竟會吹簫呢!」她初識寧夫人,少不了有些拘謹。但行了這一段路下來,覺寧夫人性情和婉,言語便也隨意起來。
遠黛見她二人突起發難,卻是不由苦笑起來,當下無奈看了二人一眼,道:「瞧你們說的,倒彷彿我是有意瞞著你們一般!」
蕭呈嫻聽得這話便也笑了起來,這個時候,她才想起,自己似乎的確沒有問過遠黛是否雅擅音律。凌遠萱微蹙瑤鼻,理所當然道:「只因九姐姐懂的已太多了。所以我今兒忽然又知道姐姐竟還精通樂理,我才忍不住更是驚訝!」
寧夫人聽著這話,卻是不由失笑。
蕭呈嫻便也在旁笑道:「十妹妹所言,我心有慼慼焉!」她說著,終不免調侃了遠黛一句:「往後我們也不必問九妹妹到底懂什麼?只問她到底不懂什麼便是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