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無怏怏的仍從翠竹園後的那道小門回返文宣閣,二人一路匆匆而行,直奔蕭呈嫻所住的屋子而去。翠竹園內一切如常,卻讓心存僥倖的蕭呈嫻不自覺的鬆了口氣。
悄然掩到自己的屋子前頭,覷視一下左右後,蕭呈嫻方抬手推開房門,再抬眼時,卻是陡然一驚一怔:「大哥?你是幾時到的?」她失聲的問著,面色多少有些僵硬。她雖從不懼怕蕭呈燁,先前出門時也留了字條下來,但忽然被人當場捉住,卻也不免心中發虛。
蕭呈燁其實已在這屋裡等了好一會子,先前的驚怒之情也早被擔憂浸襲得所剩無幾,此刻一見二人回來,卻是下意識的先鬆了口氣。及至聽到蕭呈嫻這句不無心虛的問話時,他才陡然怒火上湧:「我還不曾問你是幾時出去的,你倒先來問我是幾時到的,真真豈有此理!」
見他發怒,蕭呈嫻心中反安穩了不少:「我們如今安然回來,大哥難道不該高興嗎?」她笑吟吟的道。目光微微一掃,卻已瞧見正自坐在一邊,不發一語的凌遠清。很顯然的,蕭呈燁在發現二人溜出去後,心下雖則慌亂,卻畢竟也沒敢吵嚷出去,只尋了凌遠清過來商議。
蕭呈燁聽得這話,卻也不禁心中無奈。他這個妹妹自幼便極有主見,時不時總有驚人之舉。但好在她行事慎密,雖然性子執拗,但卻甚少惹事,一來二去的,莫說是他。便是蕭燦夫婦,對這個女兒也是信任有加,少有過問她的決定。搖一搖頭,蕭呈燁正欲責罵妹妹幾句之後便了了此事時。目光卻忽而一動,落在了蕭呈嫻身上所著的那件石青雲錦外裳上。
「你這衣服是怎麼回事?」眉心頓然攢成一個「川」字,他沉聲問道。面色頗有些難看。
蕭呈嫻早猜到這事怕是瞞不過去,撇一撇嘴後,無奈道:「在路上時,被人撞了一下!」
她雖竭力想將此事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但蕭呈燁聽得這話卻仍是忍不住怒喝一聲:「什麼?被人撞了一下?你可是名門閨閣,居然在路上被人撞了一下?還撞成這樣?」
見他如此,蕭呈嫻卻也不禁無奈。歎了口氣後,她道:「大哥,你能不能別叫得這麼大聲?」
被她這麼一提醒,蕭呈燁才猛然意會到自家妹子如今正女扮男裝,而此處又是客棧。況此時這裡除卻自己等人,也還有旁人在。尷尬的輕咳一聲,他冷了臉問道:「卻是誰撞的?」
眸光微微閃動,蕭呈嫻正猶疑該如何說起這事時候,那邊遠黛卻已開了口:「蕭大哥怕是誤會了!依我看來,撞了蕭姐姐這人其實不過是走的太急,人也有些莽撞,倒不是存心如此!」
蕭呈燁聽得一怔,便轉眸去看遠黛。先前他所以震怒。其實倒不完全因為蕭呈嫻被撞了一下。畢竟大道之上,眾人皆可行得,偶爾擦碰,也是在所難免。所以氣怒追問撞她那人是誰,主要以為撞了蕭呈嫻那人是識破了她的女兒身,存了輕薄之心這才有意撞了上來。
此刻聽說不是。心中怒氣這才稍稍平息。蕭呈嫻這才明白過來,白了一眼自家大哥,也不言語,便自舉步匆匆入內,又令巧蘭捧了新衣進來伏侍她更衣。
外頭猶自傳來遠黛不疾不徐的聲音:「我們只是在外頭轉了一刻,買了兩串糖葫蘆,那個冒失鬼便一頭撞了上來。蕭姐姐因他莽撞,心中甚是不喜,便叫他賠了衣裳來。但此人囊中羞澀,卻是賠之不起。無奈之餘,我只得使他賣身為奴,慢慢償還。他也應了!」
外頭蕭呈燁已悶哼了一聲:「賣身為奴?這般莽撞之人,我蕭府可不敢用!」他雖這般說著,但語氣終究已回緩了許多。顯然心裡頭也舒暢了些。
倒是凌遠清在旁聽著「賣身為奴」四字,不免詫異問道:「你們竟把那人帶回來了嗎?」
外頭遠黛的聲音又再次響起:「這個倒是沒有!那人家中似乎有人正病著,答應為奴之後,便先問我們借支了幾兩銀子。我們也不曾提防他,便與了他五兩。誰料他接了銀兩竟掉頭便跑,我們兩個弱女子,卻哪裡追得上他,少不得只有算了!」
蕭呈嫻這會子已換好衣裳,一面自裡頭出來,一面應聲道:「正是!那奴才好生大膽,搶過銀兩拔腿便跑,跑到中途才想起停步問我們住在何處,真真是全不曉規矩!」
與凌遠清對視一眼,蕭呈燁才蹙眉問道:「你們可曾告訴他住處?」
蕭呈嫻搖頭道:「九妹妹只告訴他我們住在文宣閣,其他話倒是一句未說!」她說著,倒忽然想起什麼來,因轉向遠黛,詫然問道:「妹妹怎知他家中正有人病著?他可不曾提起啊!」
遠黛失笑的白了蕭呈嫻一眼,道:「虧姐姐還是自幼學醫的!那人非止身上帶有濃重的中草藥味道,袖上、襟前也沾了些許藥汁,他自己既然無事,那想必便是家中有人正病著了!」
蕭呈嫻這才恍然道:「原來如此!我先時還覺奇怪,妹妹怎會答應與他銀兩的!」
黠然朝她眨一眨眼,遠黛道:「姐姐莫非忘了,我於相術一道,可是極有造詣的!」
忽然聽了這麼一句話,蕭呈嫻卻再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個前仰後合。
一邊的蕭呈燁與凌遠清則是愕然相視,都是一頭霧水。有心想問,卻又知道她二人未必肯說,倒不如不去碰這個軟釘子也罷了。頓了一頓之後,蕭呈燁才正色問道:「我且問你們,那人若真找上門來,你們打算如何處置?」
蕭呈嫻倒不在意,只隨口道:「我們是昨兒下山的,今兒這會子天已晚了,明日再玩一天,至遲後日下午,便也該回綠萼嶺了。他若當真守信來了,我們府中也不少他一口飯吃。」
她這裡信口而出,顯然全沒將這事放在心上。那邊遠黛聞言,卻不由眉睫稍動,有心想說什麼,但抬眼瞧見蕭呈燁二人各自點頭,卻終究還是將到了口邊的話語給嚥了回去。
蕭呈燁聽著妹妹這話,倒覺頗有道理,遂也不再糾結此事。點一點頭後,他道:「維傑已搬過來翠竹園住了!等後兒,便同我們一道回去綠萼嶺。還有,你們私自溜出去一事,十妹妹並不知曉,你們可要留心別在她跟前說漏了嘴,免得她又發小性兒!」
二人先前早已偷聽得陸維傑之事,此刻聽著,倒也並不意外,當下各自點頭應是。
蕭呈燁便道:「如今維傑過來了,在這園裡時候,我們仍如先前一般各自用飯吧!」見二人應了,他便起了身,招呼了凌遠清便要離去,行到門口時候,卻又想起什麼一般的道:「時候不早了,你們不妨早些過去十妹妹那裡看看她!」
他一說這話,遠黛卻又忽然想起一事來,忙起身叫道:「六哥!」
聽見她叫,凌遠清自然停下腳步,回頭訝然問道:「九妹妹還有事?」
抿嘴一笑,遠黛道:「只是有樁小事要請六哥幫忙!」她說著,便走上前去,從袖籠裡頭掏出那張當票,遞了給凌遠清:「有勞六哥了!」
訝然看著手中這張甚為古怪的紙頭以及上頭潦草得看不出字形的草書,好半晌,凌遠清才勉強認出這是什麼,不可置信的叫了出來:「當票?」
眸光清亮澄澈的望著凌遠清,遠黛認真點頭道:「六哥果真是見多識廣!」
這話一出,蕭呈燁與凌遠清二人在哭笑不得之餘,真真有一種想要以頭搶地的衝動。
好容易打發走了兩人,蕭呈嫻才不無抱怨的向遠黛道:「他們本來都要走了,你卻非要把那張當票拿出來,這不,又費了許多唇舌吧!」
俏皮的朝她一笑,遠黛道:「雖費了些唇舌,但可不是省下了五兩紋銀嗎?」
蕭呈嫻聽得一怔,旋即又不可克制的大笑了出來。笑過之後,她才正色看向遠黛道:「這些日子,妹妹與先前很是不同呢?」這話藏在她心中顯然已有好些時日了,因此說的很是流暢:「才剛認識妹妹時候,我總覺妹妹性情淡淡的,說重些,甚至有些避世的味道。而自打決定嫁給睿親王之後,妹妹似乎就變得隨性恣意了許多……」
顯是沒料到她會忽然說起這個,一怔之後,遠黛才忽然道:「如果這會子有人告訴姐姐,你只能再活三天了,那姐姐會如何做?」
乍然聽了這話,蕭呈嫻才算醒過神來,愕然望向遠黛,她蹙眉道:「難道在妹妹看來,嫁給睿親王竟是生不如死嗎?」
失笑的搖了搖頭,遠黛道:「姐姐這話說的卻太過了!在我看來,不管來日我嫁給誰,畢竟都已與從前不同了!而且也再不可能回到從前了!姐姐以為我的話可還有幾分道理?」
蕭呈嫻為之默默,好半晌,才歎了口氣:「妹妹的意思,我已明白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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