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回京(一)
凌遠清信中只約略問候了她幾句,重點卻還在凌昀身上。原來凌昀已自從三品的兩淮都轉運鹽使任上被提了做正三品吏部右侍郎,約在十月廿八日左右回京述職。
書信的最後面,似有意若無意的提起了凌遠萱,其中甚至提及了凌遠萱未來的夫家。凌遠萱乃是自幼訂婚,夫家卻正是凌家大夫人陸氏的娘家。凌遠萱所要的嫁的,正是陸家嫡出的四少爺陸維傑。因兩年多前,陸家老太爺病逝,婚事這才耽誤至今。
看著手中的書信,遠黛唇角不自覺的便泛起了一絲笑意,她的這位六哥最後之所以說起這等瑣事,存的怕便是提醒之心吧。如此含蓄的提起,怕是有意提點於她,又怕她女孩兒家面薄,說的太白,反致適得其反。雖然凌遠清的信中所說,其實她都知道,但凌遠清在並不知道此點的情況下,肯將這事告訴給她,卻還是說明,他已將她視作了妹妹。
懶懶的斜倚在靠墊上,遠黛有些神思不屬的想著這事的利弊,好半晌,也只是搖頭失笑。未來她該走的道路,其實她早為自己設定好了,她無意為了眼下的一些變故而做出改變。
又過一刻,文屏才從外頭進來。回府之事只是小事,遠黛實在也懶得多問,見她進來,也只是歎了一聲,道:「本月廿四,卻比我想的要早了好些日子!」
文屏日日跟在她身邊,自然明白她這聲感歎的緣由,聞言不由抿嘴一笑,道:「小姐的那株曇花,總得要到下月上旬才得開。我們若在廿四日回府,到那曇花開,總還有十餘日的時間,卻也足夠我們安頓妥當了!」
遠黛聽得淡淡一笑,知道文屏這是以為她是擔心回京之後,忙於日常瑣事,無暇再去顧及院內的那株曇花,但卻並沒有解釋什麼,只吩咐道:「文屏,明兒你使人請沅真過來一趟!」
在她而言,這間屋裡的東西僅有寥寥幾樣是必須要帶走的,其他物事,便不帶也無妨,但院內的一些花草卻是必要帶走的,例如那株曇花。
這些花草,培植不易,如今要離開了,帶走卻是更為不便。以她如今的身份,指望凌府家人能小心翼翼的沿途照應,則更不啻做夢。本著穩妥起見的想法,遠黛還是決定,索性尋了沅真來辦這事,沅真素來細心,想來斷不會出什麼差錯。
既已想定了,遠黛便一面修了書信,遣了人往平京去送與沅真,一面卻將自己院內的那些須得帶走的花草一一的收拾了,只等著沅真帶人來取。那些格外嬌嫩,不能須臾離人的更細細收拾了,打算屆時放在自己回京的馬車中帶走。好在她原就料到自己遲早要走,許多花草一直也都是種在花盆內的,此刻收拾起來,倒也並不困難。
信一送到,沅真次日便來了。她知遠黛喚她過來的緣由,便也只帶了幾個辦事利索又小心的人來。遠黛對她,倒是無有不信的,加之沅真從前也在她身邊,侍弄花草的本事更遠非文屏等人所能比擬,因此倒也沒有過分囑咐。
接下來的日子文屏與採蓮兩個自是忙的不亦樂乎,便是周姨娘那邊,也是好一陣忙碌。遠黛則一逕淡淡的,彷彿馬上要回京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般。一眾人等忙了好些日子,總算將一應物事盡數打點完了,而此時,卻已是十月廿三日。
文屏與採蓮二人一個拿冊子,一個俯身在箱籠中清點著需帶回凌府的物事,當終於清點完畢時,二人幾乎同時站直了身子,竟是不約而同的長舒了口氣。
明日凌府便要派人來接,所有的事兒,自然都得在今日了結了。
二人相視一笑,文屏便朝採蓮招招手,同她一道往遠黛所住的內院行去。二人揭簾走進內室,卻見遠黛正自悠然的斜靠在炕上,漫不經心的翻看著手中的話本小說。
文屏上前笑道:「我們在外頭忙得暈暈乎乎,小姐這裡倒是輕鬆自得!」
微微一笑之後,遠黛擱下手中的小說:「我早說了,這屋裡的東西只揀著緊要的帶著便是了!你二人偏不聽我的,這一屋子的東西,看著什麼都是好的!」
文屏抿嘴笑道:「若全依小姐的,怕是只帶揀妝盒子回府,都是帶的多了!」
遠黛聽了這話,卻也不由的失笑起來。二年多以前,她認祖歸宗重回凌家,身邊所帶細軟自然不會太多。回了凌家後,老太君見她伶仃,又是久病之身,心下不免憐惜。採蓮與文屏原是老太君屋裡的小丫鬟,老太君素日喜她兩個辦事伶俐,見遠黛獨身一人回來,身邊也無得力之人,便將二人與了遠黛使喚,同時更賞了好些料子與遠黛做衣裳。
遠黛自回凌府,身子便一直沒好過,又咳得厲害。如此綿延數月,凌府上下人等便都私下猜測這位九小姐怕是得了癆病。陸夫人也不知從何處聽了這話,便稟了老太君,請了太醫來診脈。這一診之下,太醫便也證實,說確是癆病。
老太君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聽是癆病,心下自然有些不舒坦。加之那時凌家大爺凌遠翊剛得了女兒,卻還未滿百日。老太君思忖再三,終於決定將遠黛移來妙峰山別院居住。
這一住,便是二年有餘。
不過雖然離府別居,凌府倒也沒虧過遠黛。每月的月例銀子,逢時過節,該做的衣裳,該置的物事,凡府中主子有的,從未少過她的,便是其他人沒有的,老太君有時也會記起遠黛來。因此這兩年多下來,遠黛所攢的各樣東西實在不算少,雖然她自己從不在意。
若依遠黛的,只帶些緊要東西回去也就是了,但在文屏二人看來,卻是大謬。這些年,二人跟在遠黛身邊,對於遠黛手中頗有銀錢一事,二人自是知道的。加之沅真每隔一段時日總會帶了賬簿過來交由遠黛查閱,因此二人倒也並不意外遠黛手中銀錢的來歷。
然而這次回去,眼看著遠黛便要論及婚嫁。若要論及婚嫁,必然便要涉及到嫁妝一事。而在這一事上,嫡出之女與庶出之女理所當然是不能一視同仁的。故而在文屏二人看來,如今手中有的這些東西卻是無論如何也是不能丟下的。
遠黛其實也知二人的心思,因而也懶得多與二人爭辯,只擺了擺手,看看外頭天已不早,便岔開話題吩咐道:「時候不早了,採蓮,你去傳飯!文屏,你便去姨娘那裡看看吧!」
…………
次日,遠黛念著凌府既要來接,必不會太遲,便早早起了身。才剛用過早飯,外頭卻已傳來喧鬧之聲,隨著這聲音,採蓮已快步的走了來,朝遠黛笑道:「小姐,六爺到了!」
遠黛忽然聽說凌遠清來了,不由微微愕然。一直以來,她只知道府中是廿四日來接,但還真不知道,來的人會是凌遠清。蛾眉輕佻,遠黛便站起身來,問道:「六爺他人呢?」
採蓮笑道:「六爺使我先來告訴小姐一聲兒,他馬上便要到了!」
遠黛點一點頭,正要舉步往外行去的時候,身後的文屏已匆匆取過斗篷,追著叫道:「小姐,這會兒時候還早,外頭正涼呢!」
待到遠黛繫好斗篷帶子,再出去時,凌遠清人卻已到了門口。遠黛乍一眼見他,忙含笑上前施禮道:「只是接我回府而已,怎麼六哥卻親自來了?」
凌遠清哈哈一笑,倒也並不隱瞞,爽然道:「我原說不必親自來的,無奈蕭兄卻非逼著我來,說是大小姐的意思!」他口中的大小姐指的正是蕭呈嫻。
他說的甚是爽快,更無遮遮掩掩之意,卻比那些虛情假意的言語要更合遠黛的心意。微微一笑之後,遠黛道:「六哥來了也好!我這裡還真有些物事須得仔細小心,不能磕著碰著!」
凌遠清聽得一怔,問道:「不知是些什麼物事?」首飾頭面等貴重物事自然該由丫頭捧在手中,細軟衣裳都是軟物,也不怕磕碰,這兩樣一去,凌遠清還真不知道自己這個妹妹還有什麼要帶。總不能是想將這屋裡的瓷器、傢俱等物都帶回府中吧?
遠黛見他神情,便知他想得差了,不免一笑:「六哥想多了!」她說著,便抬手指了一指,道:「我在別院住了二年多,別的倒也罷了,惟有這些親手種的花花草草不甚捨得,打算帶回去!還請六哥叮囑手下人,千萬小心著!」
府中來接的若是其他人,有些花草她便也不打算帶了。但如今來的既是凌遠清,倒是不妨多帶些回去。畢竟她這一走,怕是再也不會回來這裡。那些她親手植種的花草,若無人打理,怕是不久便要萎謝。這些東西雖非極其珍貴之物,但就此萎謝,倒也可惜了的。
遠黛這話一出,凌遠清倒是不由的失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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