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飯後,錦華把碗筷洗淨裝進了食盒裡頭,提著出來放在了院門口,方便麥子一會兒來收走。她瞅了個空,趁著母親不注意,就把錦年拉進了自己屋,沉著臉審問起來。
錦年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姐姐揪出來,懊惱的不行了,「姐,您怎麼這樣啊,我的屋子你也亂翻啊!我都是大人了!男女授受不親,知道不知道?!」
錦華給了他腦袋一巴掌,瞪眼道,「再大也是我弟!」
只這一句話,錦年頓時就蔫了。
錦華知道弟弟的「死穴」,也不多跟他廢話,直接恐嚇他說,「你趕緊跟我說實話,昨晚上你倒騰什麼呢?箱子底下那套刀又是幹什麼的?若是不說實話,我就直接告訴母親去!」
錦華一聽可嚇壞了,連連抱拳告饒,麻溜兒的招認,「就是一套木雕刀具而已,姐您可別瞎咋呼,被母親知道可就麻煩了!」
錦華一聽,心裡咯登了一聲,那猜測成了真,臉色便有些變了。
「那你哪兒得來的啊?」她已經有了數,卻還妄想著再確認一下。
「那天去靜怡姐家恭賀她及笄的時候,李家大表叔送給我的。」
劉錦華簡直被氣得沒了脾氣,這人簡直無孔不入啊!他倒是好心機、好打算!
這是想著把自己的家人全部搞定,最後便順理成章的……
那邊錦年還咧著嘴笑呢,「大表叔人真的不錯,見我對這個感興趣。竟然就想的那麼周到,大概也知道我沒處去尋這些專門的刀具,居然就想著給我找了一套,還特意給我示範了一下用法。真是……」
「好什麼好啊!」他姐卻突然壓低了嗓子怒喝了一聲,倒把錦年給嚇了一跳,驚訝的睜大了雙眼。「姐!」
錦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怕嚇著了弟弟,忙深呼吸了幾下,胡亂擺了擺手,「沒事,沒事。」
她真想立刻衝進東廂房裡,把那套刀具尋出來。一下子直接扔到那個人的臉上去!
可轉眼又見錦年一副擔憂、害怕的樣子,心想那人真是心細如髮,竟然一下子就撓到了錦年的癢處。
她還真就不捨的壞了錦年這小小的嗜好!看他昨晚興奮的睡不著,真是少有的露出了癡迷的樣子。她怎麼忍心讓一直悶悶不樂的少年連這唯一的消遣都沒了……
重活一世,只有對家裡的這三個親人。她覺得怎麼忍讓,怎麼包容都是理所應當的。
可是,她又非常的不甘心!
如果能另尋到一套刀具給錦年用就好了,這樣就能尋個機會把這東西給人還回去。她可不想收他哪怕是一點點的東西!
可是木雕刀具這種東西,希里古怪的,蹊蹊蹺蹺的,不是市面上長有的,就算她劉錦華再有錢,再不怕花錢。也沒處淘換去啊!
嗐!
錦年疑惑的看著他姐跺了跺腳,轉身恨恨的出了屋門,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過後錦華只能自我安慰,那套刀具雖然稀奇,也並不什麼金貴東西,收了。嗐,也就收了吧。
一進了臘月,年味就越來越重了。羅表哥那裡也終於有了消息,說是被判了兩年的苦役,就在縣城裡頭服刑,說起來算是那一干人裡邊判的最輕的。
姑母和錦秀婆媳倆又是哭又是笑的,好生鬧騰了一番。
笑是因為判的不算太重,熬個兩年就出來了。哭是因為是服苦役可不是鬧著玩的,羅敏成游手好閒慣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從小什麼活計都不沾,讓他去做什麼苦役,又怎麼受得了啊!
錦華知道了卻聳聳肩,服苦役若是不苦也不是沒辦法,往裡邊砸錢也就是了。只希望大伯在花了不少銀子打點之後還捨得繼續往裡頭扔錢吧。
趕在臘月二十三小年之前,羅家姑母終於回了羅家村。過年了,光住在娘家終究不像話。挺著肚子的錦秀卻留了下來。羅家現在只有寡母一個,破房幾間,錦秀的嫁妝想來早就搭進衙門那無底洞裡去,羅家是既無心也無力再照顧一個孕婦了。
臘月二十六的時候,曾尚才來送年禮,自然還得上門來看望自家姑母。
錦華垂著頭坐在桌邊做針線,耳朵聽著曾尚才在跟母親說話,卻感覺到他的眼光時不時的繞過來,在她身上溜溜的打著轉兒,讓她在這大冷的臘月天裡心裡卻覺得一陣一陣的煩燥,渾身難受。
難道這人因為上次自己求他一事,便又心生奢望,覺得兩人的親事有了可能不成?
「……寫了幾幅對聯和幾個福字送到了那邊,這裡還有幾幅,姑母若是不嫌棄就貼起來,也算給姑父減輕些負擔了。往年想必姑父忙活這個也忙活的不輕吧。」
「哼,你也知道你姑父那個性子,越讓他多幹活,他心裡反而感恩戴德,心裡高興著呢!」曾氏對著自家侄兒,反正他是最清楚自家這些爛事的,也不用隱瞞,便皺著眉抱怨。
曾尚才不好接話,只附和著訕笑了幾聲,又道,「我給那邊的禮又添了幾樣點心。今年是我第一年出去住,不買點東西倒不像話。反而是姑母這裡……小侄身無長物,這些年一直仰仗姑母,竟是連過年的時候也無法表表心意,真是……」那聲音裡透著股子黯然和沮喪。
「你這孩子真是的!跟我還客氣什麼!你有這心思就行了!」曾氏著起急來,趕忙站起身去安慰的拍了拍侄子的肩膀。
錦華不禁抬頭看了那一臉落寞心酸的人一眼,心裡卻暗道好一張巧嘴,如此這樣一番表白,他跟母親的關係便又親近了幾分,原來因為親事而生的嫌隙這麼快就修補的差不多了。
她越來越發現,他真是很會做人啊。
曾氏又事無鉅細的關心侄子在外頭的衣食住行,說了好一會子的話,曾尚才這才起身告辭。
錦華再怎麼不願意,也得起身代表母親往門外送上一送。再說了,人家上次真是幫了好大一個忙,自己倒是欠了他一個人情,再盡力避著躲著的,就說不過去了。
但是,他的眼神還是讓她很不舒服。如今他已經開始跟大房議親了,再這樣蔫蔫乎乎的,誰受得了啊!
錦華故意拖慢了腳步,勉強跟到了院子裡,遠遠的朝著曾尚才客氣的一點頭,「表哥慢走。」
曾尚才卻轉過身來負著手看著她,不走,也不說話。那眼光纏纏綿綿的,眼中水波流動,情潮暗湧。
錦華的心砰砰的跳將起來,窘迫的低下頭去,心裡暗恨,這人長的好看就是佔便宜,隨隨便便往那裡一站,隨隨便便一眼,就讓人跟吸進去了一般,再也不敢與之對視。
錦華低著頭,不禁又想起了前世,自己一腔癡情空付。那時候日也盼,夜也盼的,盼的也只是他這樣的一個眼神而已。
只要你能深情的看我一眼,就一眼足矣!
可惜,自己望眼欲穿,辛苦一世,傷心一世,也沒能得到這樣的一個眼神啊!
劉錦華心裡正五味雜陳,忽然又聽得他歎息了一聲,「錦華……」這一聲叫得,聲音低沉,飽含情意,讓劉錦華的心又顫了一顫。
打住,劉錦華,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往日的冷靜超然都到哪裡去了!怎麼又抽風犯起傻來了?!
大概是自己被李家那個混蛋給氣的方寸大亂,不正常了吧?
可是,你忘了平安了麼,忘了那個可憐的孩子了麼?!
劉錦華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頓時滿腦子的綺思雜念一下子都跑了個精光。
她猛地抬起頭來,對著曾尚才微微笑了一下,嘴裡卻說出最傷人的話來,「表哥,我一直都想問您呢,您和二姐的好事什麼時候才辦啊?也讓我們也跟著高興高興啊。」
曾尚才滿臉的柔情蜜意霎時間都化成了寒冰,一下子就僵在了臉上,他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我明年還想著下場一試,為了學業,這事是不會操之過急的。」他匆匆扔下這一句,扭頭就走了。怎麼看,都像是倉皇而逃。
錦華看著他的背影,便冷冷的一笑。
這男人啊,竟都是這般的賤!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前世時與自己成了親卻不珍惜,反而心心唸唸的想著錦鳳。如今馬上就要跟錦鳳訂親,又掉過頭來對著自己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這真是……
更何況,他現在早已經與大房糾纏不清了,已經得了利,卻又得隴望蜀,對自己仍不死心。難道若是自己現在點了頭,他就能把錦鳳帶給她的好處,還有錦鳳的一片情意一腳踢開,回過頭再來娶自己不成?!
男人呵……
真是白瞎了那張好看的臉了!
劉錦華想起那時候自己的相思滿腹、柔腸百結,不禁又有些悵然起來。
一轉念卻又想起李茂林來。也多虧了是曾尚才,心高氣傲的,也算是個君子了,自己不過幾句話就能把他打發的遠遠的。他這次又故態重萌,想必是上回得了自己的好臉色,所以才又生出些不該有的念頭而已。真若是跟他講明白了,人家肯定是有多遠走多遠的。
不像李茂林,慣會揣著明白裝糊塗,斷斷不肯如此輕易就善罷甘休的。比起曾尚才,李茂林就跟那地痞無賴差不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