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趕緊扶著母親坐下,一邊給母親撫著前心後背一邊勸,「我爹那就是個死腦筋,您可別跟他一般見識。咱們還得從長計議,得想辦法讓爹能昧下點錢來才行。要不然,照這樣下去,手裡沒錢、寸步難行,我們娘幾個還不憋屈死啊!」
來去,二房過的如此淒慘,關鍵就是一個「錢」字。
二奶奶喘著氣道,「你可別指望你爹,除非鐵樹能開了花,你爹那人才能開竅呢!咱們家幾個孩子年齡都相差不大,你們小的時候,大房那邊有李嬤嬤她們幫著照顧孩子,好幾個人圍著錦鳳他們轉,跟眾星捧月一般,卻沒有一個人來幫我啊!我年輕,沒有帶孩子的經驗,只能硬著頭皮上。那時候你才兩三歲,錦龍也是剛出生不久,我一個人帶著你們倆,洗尿布、餵飯、看護你們兩個,什麼都干,累得我渾身淨毛病。奶水還不足呢,餓得你弟弟精瘦精瘦的,每日裡又添了點米糊才勉強養大的。那時不僅你們倆瘦小枯乾的,我也是瘦的皮包骨頭,讓你爹給我們娘幾個偷偷買點好吃的補一補身子,你爹都不敢哪!氣不氣人啊!」
二奶奶邊邊氣的直捶桌子,眼裡頭的淚水好懸沒掉出來,忍了半天才忍住了。
錦華聽了這一席話也不勝唏噓。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自己以前對於母親的嘮叨還有點反感,但是,自從有了平安……
沒日沒夜的看顧多病的兒子,時時刻刻的提心吊膽……那種撓心撓肺的痛苦滋味,現在想想後脊樑骨仍然升起陣陣涼意來。
就是在那時候,自己終於在心底理解了母親的心。也就是那時候,自己和那個人開始互相埋怨,互相指責,互相傷害,終於走上了貌合神離、分道揚鑣的岔路……
錦華長吁一口氣,勉強把心思收回來,思考眼下的問題。自己這個爹實在是糊塗的可以,你就是再孝順也不能不顧自己妻子兒女了吧?
「娘,你放心,等這次爹回來,我一定想個辦法讓我爹回心轉意!」
二奶奶讓錦華扶著她慢慢到床上躺著,並沒把錦華的話放在心上。
自己丈夫的性子自己最是瞭解,那真是死牛蹄子不分瓣啊,自己跟他鬥了這半輩子了,也沒能改動人家半分,光憑錦華那個小毛孩子,就更不成了。
錦華見母親傷心的躺在床上,便想引開她的注意力,就舀了自己剛才繡好的帕子過來,「娘,您看我繡的這個百合花怎麼樣?」
二奶奶懨懨的抬起眼睛看了看,「嗯,還不錯,這種平針雖然簡單,但你手法很不錯,針腳細密均勻,錯落有致。只是手還生,速度有些慢了,需要時日勤加練習。我看呢,待到明日,我便可以教你錯針、反針了。」
「那,這帕子如果舀出去買的話,能賣幾文錢?」
二奶奶一下子驚得從床上坐起來,受得驚嚇不小,「你個傻丫頭,胡些什麼呢?閨中女兒的東西,也能隨隨便便就舀出去賣?!」
錦華對母親這種「人窮志不短」的假清高作風十分不贊同,生存才是第一位的,難道餓死不受嗟來之食才是應當遵循的麼?家裡經濟拮据成這樣,依照母親的手藝,就是在京城裡那種眼光奇高的地方,繡出來的東西比那些世家大族也不差什麼。可惜,這麼多年,母親一直空守寶山卻毫無作為,真是太不明智了。
「這帕子上又沒有什麼標記,誰知道是誰人繡的?」錦華氣道。
「可是,要叫你父親,或是你大伯、你祖父知道了,那還得了!一頓打是少不了的!」
「嘁,那就瞞著他們就是了!鎮上其他人家,有不少姐姐妹妹、嬸嬸姑姑,不都在做針線掙些米糧錢,為什麼他們能我們不能?!」
「他們是什麼人啊,不過是些莊稼人罷了。不通過手藝貼補些家用,家裡都要吃不上飯了!我們家不同,我們可是正經的讀書人家!」
「讀書人家怎麼了?不是照樣吃不上好一點的飯食!死要面子活受罪!光守著讀書人家這個名號,會餓死人的好不好!再了,往上數三代,我曾祖父那一帶,還不就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漢!還有,可以光吃飯不掙錢的那是大伯他們,可不是我們二房!我們有什麼啊,兩手空空,一無所有,難道就這樣活活憋死不成?!」
二奶奶被自己閨女毫不氣的噎了好幾句,指著錦華氣的不出話來,「你個死丫頭,最近越來越不像話了,都頂撞起娘來了!好好好,我管不了你了,你去賣吧,我看你怎麼賣得了!」
錦華不服氣的一揚下巴,「您就情等著吧!看我怎麼買得了!」著賭氣的舀了自己的帕子,又順手往針線笸籮裡邊抓了一把,把二奶奶以前繡好的幾個荷包、帕子、打好的絡子撈了起來,往懷裡一塞,一溜煙的就往院子外頭跑。
二奶奶氣的在後邊罵,「你個死妮子,都快晌午了你往哪兒去啊?還不快給我回來!」
錦華裝著沒聽見,一路就向著大門口行來。
看門的是同族裡的一個四五十歲的人,錦華叫他五爺爺,因為他無兒無女,家裡窮的連個婆娘也沒討上,祖父和大伯看他可憐,便讓他來看門,好賺幾個錢養活自己。
其實不過是為了省幾個錢,順帶收買人心、賺個好名聲吧?錦華暗中嘀咕。
這個五爺爺脾氣很怪異,平時不愛搭理人,除了對祖父恭恭敬敬的,就是對大伯他們也梗著脖子不太服氣。不過他很有責任心,門戶把得很嚴,連個老鼠都鑽不過去。人也能幹,除了看家護院,家裡零打碎敲的活兒,修理個農具啊,趕車啊,地裡的活啊,基本都會做。
總之,自己的祖父只用少少的錢就換了一個全能型的好幫手來。划算,真是太划算了。只能,自家祖父的算計簡直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