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申師弟,你怎會走這條小徑的?」張催山見了這人,臉上卻高興不起來,草莓鼻子立刻深深一縮。
申公茂,霸道五境,乃是壽擎峰的一名修士,壽擎峰與福綿峰不在一個方向,假如都是從本峰向中央的長存峰趕來,根本不會在這條小徑上碰到的。
「哈哈,五日前從長存峰散了之後,我便去陳師兄的府上做客,這不,陳師兄提早一天出發,倒是我睡得晚了!」申公茂摸摸臉,居然從上面搓下了一層老皮,順手彈了彈,彈進了林深不知處!
提早出發?那是不堪你煩擾吧?張催山肚裡一陣腹誹。
申公茂此人,永生門基本都知道,屬於壽擎峰第一憊懶之人,臉皮之厚、人緣之差,連永壽峰的靈童子都親自訓斥過他!不過訓斥之後,申公茂依舊我行我素,眾人見了唯恐躲避不及,生怕被他黏上,不然耽誤了修煉事小,耳朵遭殃、肝火上升可就事大!
那位陳師兄不知倒了什麼霉,居然被這憊懶貨混入了修煉府邸,忍了四天,終於是棄府而逃。
張催山抽了抽嘴角,暗道:今天出門沒看黃歷,這倒霉之人,輪到我了麼?
「啊,陳師兄必然是有急事先上了長存峰。申師弟,我們正好走累了要歇歇,不如你快些上去,看看陳師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張催山拉著子亦非,找了塊大石頭就地坐下,擺擺手,想送走這尊『瘟神』。「陳師兄本領勝我百倍,他若有解決不了的事,我湊上去也是白忙乎,說不定還幫倒忙咧!」
申公茂晃晃腦袋,居然也駐足不走了,一雙綠豆眼,饒有興趣地對著子亦非打量:「我說張師兄啊,這位小哥兒,是你什麼人啊?從前沒見你帶過啊!」
「哼,干你何事?」張催山暗呼倒霉,語氣不由冰冷起來。
但申公茂是何許人也,習慣了熱臉貼冷屁股的,他嘖嘖笑起:「莫非,是你新收的徒弟?喲,這長的好啊……告訴我,你叫什麼,今年多大了?」
竟是繞過了張催山,直接向子亦非詢問了。
一介凡人,還是小孩,問他比較有趣些!這是申公茂這憊懶傢伙的想法。
「走開,把眼屎擦乾淨再與我說話!」子亦非瞥了一眼,冷冷丟下一句,就不再理申公茂。
「……哦,呵呵,起來的太匆忙了,臉都忘了洗呢!」
申公茂萬沒料到一個凡人小孩居然對自己如此不客氣,身子僵了起碼三息,隨後才展顏訕笑,抹去了眼角的屎疙瘩:「這下行了吧?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了吧?」
子亦非轉過頭,看著申公茂近乎憨傻諂媚的笑容,心裡這才明白:為何張催山對他唯恐避之不及、大感頭痛,面對這樣厚顏的修士,任誰都會無可奈何吧?
他可是霸道境大拿啊,面對一名凡人小孩的冷言冷語,居然能『唾面自乾』,這份心機……不知是說他太沒心沒肺了呢,還是城府深不見底?如果是後者,這人,可就太可怕了!
「我叫甄飛。」
「甄、飛……」申公茂咀嚼了一下,小眼睛忽然一亮,「啊,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張師兄,你這幾天在長存峰逗留的挺舒服嘛……」
張催山見申公茂話裡藏話,估摸著是知道了子亦非的姬家人身份,於是也冷笑回應道:「這是本君的氣運,申師弟,你羨慕不來的!」
「我不羨慕,我就是一閒雲野鶴,只要有吃有穿有熱鬧看就好!」申公茂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洋洋得意:「看起來,今天不光可以看正氣子師伯就任掌門,還能欣賞到一齣好戲呢!」
說完,那豆兒大的眼光直掃子亦非,弄得他極不舒服。
見擺脫不了這個憊懶貨,張催山和子亦非也就索性上路,申公茂則是沒臉沒皮地跟在後面,不停地與子亦非搭訕,完全沒有霸道五境巔峰修士的風範。
「你是來自隱星城吧?」
「嗯!」
「聽說那裡有過幾次獸潮?」
「嗯!」
「好像濱月城也到過你們哪?」
「可能吧?」
「你和洛城主很熟吧?我聽聞他似乎隕落了?」
「你要去問洛莘!她在樂濤峰!」
「我知道我知道,她的師父羽花仙子,可是不好客呢……我去了好幾次,都閉門不見我呢!」
「你來我這,我也要趕你走!」
「別那麼無情嘛,好歹我也是你長輩!」
「那麼請你拿出長輩的樣子!」「我的樣子挺好啊,我不就在瞭解你的基本情況嗎?長輩就是要對晚輩噓寒問暖的嘛!」
……
一路上,子亦非終於被申公茂的舌頭打敗,心裡發誓,以後有機會,一定要把這個傢伙的舌頭給拔了!
張催山倒是偷笑,總算見著一個能把自己這個冷酷傲嬌的小徒弟弄得五體不舒的人了!申公茂,真是飛兒的天敵!
出了玄山,便是一條索道直連長存峰,張催山三人度了過去,終於是進入了這座九州東南第一大山峰!
今天是正氣子接管永生門的好日子,號令一出,永生門裡只要不是閉關的弟子,統統遵命前來,尤其以永樂峰以下的弟子為眾!
峰主入主長存峰,不來捧場怎麼行?
況且,在經歷了幾番劫難後,永生門也急需一場儀式來鼓舞人心、振奮精神!
張催山將子亦非抱入懷裡,祭起了靈光,加快了腳步,朝峰頂的『永生無量堂』進發,由於修士漸漸多了的緣故,再將子亦非暴露,引來類似申公茂這樣知曉姬家秘事的人,便多有不美。
申公茂涎著臉,亦是緊輟不放。
永生門不愧是九州東南第一大派,儘管經歷了獸潮洗劫,但修士總數還是多如牛毛!光霸道境的修士,就有幾百,而叱吒境、神通境的年輕一輩小修,更是人頭如蟻,遍佈滿了長存峰的秀麗峰體,若是從高空俯視,便是一盞一盞的靈光跳躍,很是壯闊美觀。
總數,怕已不下萬人!萬人的修士,這就是大門大派的氣魄。
張催山腳程很快,沿途見了同門都是掩著臉飛過,弄得好幾個與張催山相熟的修士一陣納悶。不過當他們看到張催山身後那『拖拖沓沓』的申公茂後,便自恍然,俱笑道:「邋遢山君碰上本門第一憊懶貨,怪不得逃之夭夭如喪家之犬了!」
沒用一個時辰,千丈的山峰便已在腳下,抬起頭,宏偉的永生無量堂,歷歷在目!
「張師兄,跑那快做甚?儀式要正午才開始呢!」申公茂氣喘吁吁地跟在張催山後面,一個勁喊著。
惹得前方零散的修士聽了,一陣不恥:哪個傢伙,爬個山而已,居然會大喘氣?不要說是我永生門的修士啊!
不過他們回過頭見到申公茂後,便收起了鄙視,反而是向張催山投了深深的一眼同情,然後靈光大盛,愈發加快腳程逃離。
「快到無量堂了,你別再跟著我好不?」張催山回頭叱道:「我是福綿峰,你是壽擎峰,不在一個大殿呢!」
無量堂裡大殿無數,其中大致化為三分,分別為永福、永樂、永壽三脈佔據。
若是進了去,張催山的確要與申公茂分開。
「有什麼打緊,大不了我加入你福綿峰好了,聽說姬厲一直不肯回來,我頂了他的缺,如何?」申公茂笑嘻嘻地道。
「你就不怕春暉子……哼!」張催山本想痛斥申公茂的『變節』,不過一想壽擎峰的峰主春暉子剛剛隕落,而靈童子又閉關養傷,一時間,好像還真沒有哪個長輩能管住這個厚顏無恥的傢伙。「你會怕個死人?」申公茂嘿嘿笑著,彷彿一點都不在乎自己峰主之死,「放心吧,張師兄你讓我跟著你,我絕對不會亂說的!」
「你……」張催山被這人氣得不行,哪有這麼說自己已故峰主的人?
「我就是想看個熱鬧,假如離的遠了,錯過了好可惜呢!」申公茂趁機湊了上去,低聲道:「張師兄,我可是有另外兩個候選的詳細資料哦!」
「師父,讓他跟著吧!」子亦非忽然開口。
「對,對嘛,讓我跟著有什麼打緊……等等,甄飛你剛才叫他什麼?師父?」申公茂一怔,鼠眼滴溜溜一轉,拊掌道:「哎呀,看來今天還有一出『逐出師門』的好戲要看了,嘿嘿嘿,好期待!」
話語間,三人來到永生無量堂之下,這座建築,高百丈、寬百丈,就如一個下窄上寬的水缸,巍然地挺立於一片寬廣的平地上。
這裡不是長存峰最高峰,後邊的鑽天小棒,才是!但饒是如此,整個永生無量堂還是籠罩在雲霧之間,唯有走到近處,才能見識到全貌!
「好雄偉的一座宮殿!」
子亦非站在灰白基調的永生無量堂下,仰頭去看這巨大無比的『水缸』,上面的沒有玄奧的花紋,也沒有奇古的圖案,更沒有金銀珠寶、奇花異石,完完全全就是光滑可鑒人影,碩大的高柱插天而上,上面一塵不染,讓人見之心生崇拜。
這樣的插天高柱一共有不下百個,每個都是十人合抱,將這座宮殿撐起,光是這點,就足以使人讚歎不絕。永生無量堂,堂如其名,就是給人浩瀚無邊、無量無盡的感覺,似乎一邁入這座宮殿,就像走入了無量永生、可以蔑視天下萬物!
「這是第三代祖師利用一塊天外隕石雕刻而成,哈哈哈!」見到子亦非驚訝,張催山忍不住自得地出言介紹。
「這宮殿,是整塊石頭……雕刻的?」子亦非震撼地說不出話來。
長寬高都是百丈開外,這塊天外隕石,那該有多大啊?修士的法力居然能將其雕琢成供人居住的殿堂,這等法力,只怕唯有造化聖人、甚至無量道祖才能擁有吧?
永生門,底蘊絕不容小覷!子亦非暗暗心驚。
「天外星辰下落天外隕石,這無盡的星空,真令人神往啊!」申公茂一反常態地居然仰視起被白霧遮蓋的天際,口裡感歎。
這憊懶貨,竟也有此一面?張催山看了,心裡微訝。
申公茂的『反常』很快消去,他拍了拍子亦非的肩膀:「甄飛,不必驚訝,我看好你,以後你也能削制天外隕石,做出來的宮殿未必比這座永生無量堂差!」
「你為何看好我?」
「因為……」申公茂忽然一擠眼,說不出的頑皮:「你是這場大戲的主角喲!」
三人只在永生無量堂門口站立了一會,就走了進去,百來根高柱,入口也有很多,人流均是穿梭頻繁、沒有止步,因此幾乎沒有修士注意到張催山三人。永生無量堂,內部空間極大,幾乎每一名修士都有自己的靜休之屋,除了個別一些修士喜歡聚團、打探機鋒,需要佔據一部分中型廳堂,其餘的,都是選擇在小屋裡靜靜打坐,等候午時到來。
張催山乃是霸道境大拿,在永福峰這一脈裡分配的小屋裝葺極好,即便是多了子亦非和死皮賴臉的申公茂,依然是寬敞無比,蒲團、床榻、吊椅,甚至於假山泉水,都是應有盡有。
午時很快就到,張催山與申公茂都必須出去參加正氣子的『登基』儀式。
張催山囑咐子亦非在這屋裡莫離開,然後就與嘻嘻哈哈的申公茂一同出去,消失前,衣袖一揮,小屋的入口立刻隱掉不見,顯然是施加了什麼封閉的法術。
「韭菜,故地重遊,你怎麼看?」等申公茂離開,子亦非方才與韭菜通氣,不知為何,這個憊懶的修士,始終給子亦非一種危險感。
妖獸的直覺!
「沒什麼好看的,我原來被關在九九覓妖盤裡,對這座永生無量堂,並無多少印象!」過了半響,韭菜才懶洋洋地哼道:「這裡靈力過盛,正好適合我滋養神魂,沒什麼大事,就不要打擾我!」
韭菜竟要做起甩手掌櫃,不管不問了。
韭菜沒了聲音,子亦非卻也沒有什麼遺憾,時至今日,他已有了保命的本錢,做什麼事都無需再縮手縮腳,儘管放開干就好。
不知等了多久,小屋的門忽然重新出現,波紋蕩漾中,兩名華服修士走了進來。子亦非不由一愕:我那便宜師父呢?為何不見他人?
來的兩人面如冠玉、一表人才,見了子亦非,眼睛一掃,裡面含有不屑、微訝、輕視等情緒,完全是一副高人一等、俯瞰眾生的表情!
「你是甄飛?」一人冷冷道。
「隨我們來!」另一人不等子亦非回答,手便一招,一股強大的靈力朝子亦非腳底吸來,似乎要把他整個人拉倒,然後貼著地拖拽過來。
子亦非眼中寒芒一閃而過,居然……就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上,被那修士如拖一口麻袋般扯動。
路面上有凸起的石塊,摩擦得他的身上立刻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逸出血絲。
「哼,沒用的凡人!」拖拽子亦非的修士嘴角一撇,有點驚愣、但更多的是蔑視,沒想到所謂『姬家的人』,竟然如此廢柴!
「煙雲,行了!門主要我倆來帶他,你弄得他一身青紫,可不好看!」另一名修士眉頭一蹙,出言道。
「青梅,怕什麼?我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煙雲曬然一笑,把子亦非從地上吸起,手掌一揮,一團白色靈光閃過,子亦非身上的新出傷痕,立刻消失無蹤,「讓他吃點小苦頭,還怕他去告狀不成?」
青梅道:「一個小孩子,又是凡人,你何必為難他?」
煙雲道:「哼,沒有靈根的廢柴,倒是害得羽花仙子受到門主的重責!我替她出口氣!」
青梅一歎,道:「你還沒忘了她……你跟她,哎,怎說,怎說才好呢!」煙雲脖子一梗,道:「不必說,不管她如何對我,我就是見不得她委屈!」
不提青梅和煙雲對話,子亦非的眼睛全部閉起,似在忍受疼痛,實際上心裡則是將這煙雲,列入了必殺名單!
若是換做初化人形的子亦非,早就不顧一切,變作魔修將青梅和煙雲撕成碎片,哪裡還會容他倆對自己行侮辱之事?不過子亦非成人日久,思慮愈發周全,曉得這是在永生門的最核心,一旦暴露身份,引來的將是無窮無盡的追殺,別說修煉靈修功法大計泡湯,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住也是個問題!
小不忍則亂大謀,面對兩個『嘍囉』一般的修士,子亦非選擇了忍耐,收起了慈悲肉身,任憑煙雲折騰!
反正那點痛苦,在子亦非看來,連搔癢的資格都不夠!
「不說你了!」青梅一歎,提起了子亦非,輕叱道:「小子,別裝暈了,門主要見你!」
說罷,兩人步下生煙,迅速的離開。
「稟門主,甄飛帶到!」
隨著青梅的高亢一聲,子亦非只覺身子一輕,滾落到地。
「怎麼閉上了眼?甄飛,本君命你起來!」
一個威嚴充滿正義的聲音從高空傳下,子亦非全身如浸溫泉、千百毛孔說不出的舒爽,不自覺地就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景象,頓時讓他心中震撼!
這是一座怎樣莊嚴雄偉、廣闊壯麗的大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