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萱曾在建安伯府經歷過一次換衫風波,倘若那回不是九妹明蕪對建安伯有所圖,使出了一招李代桃僵,將了侯夫人和先建安伯夫人一軍,自己恐怕早就落入了侯夫人的算計,這會也應當是建安伯梁琨的繼室夫人了,倒不是建安伯不好,她只是十分厭惡這種栽贓陷害的伎倆。
因此一事,這會她聽到「偏殿換衫」這四個字,心中便生出十二萬分的警覺來,但隨即,她又有些暗笑自己驚弓之鳥,有些過分地草木皆兵了。
裴皇后沒有理由要在偏殿設計什麼陰謀,她如今地位岌岌可危,支持著她的後台都轟然倒塌,而裴靜宸則是她所能倚靠的唯一僅剩的人了,雖然裴靜宸和明萱對她都顯得十分疏離而冷淡,但不論如何,他們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血緣關係,這卻是誰都不能夠否定的。假若裴皇后如今身陷汪洋,而裴靜宸明萱則是她唯一的浮木,這根救命稻草,她不可能會輕易放棄。
更何況,這是坤寧宮。
坤寧宮的偏殿,除了皇帝之外,不會有別的男人能夠踏足。而當今皇上是個精明人,明萱的哥哥顧元景是他信任的左膀右臂,而裴靜宸則是他最近極力拉攏之人,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莫說他對明萱毫無念想,便是有,也絕無可能會在此時做出不堪舉止。更何況,明萱是懷了身子的已婚婦人,若是皇上與她鬮出了什麼不雅的傳聞,絕不是一件美事,而是徹徹底底的皇室醜聞。
一個極具野心,為了帝業可以犧牲妻的男人,正在往振興周朝的路途上一往無前,他立誓要當一個明君,是絕對不可能在出師未捷之前,讓自己鬧出不可挽回的名譽損傷的。
所以·不會生什麼換衫被撞見之類的狗血橋段。
這樣一想,明萱便將那提起的心略放下了一些,腦海中又忽然想到了方才在坤寧宮前那詭異的一幕來,電光火石間·她心念千回百轉,心中已經有了些許揣測,她謝過了裴皇后,低聲囑咐了黃衣兩句,便跟著女官去了偏殿。
女官取了一件與明萱身上差不多顏色的錦緞外襖放在几上,說了句「安平王妃請便」就退至了門外。
明萱一早掖過了袖口,知道只是濕了外面那件棉袍·這大冬天的,裡三層外三層穿了不少,便是除去了袍服裡面也還有好多件衣裳的,也不怕會出什麼紕漏,倒也安心地將衣裳換過,然後對著銅鏡慢慢地整理著髻,動作自然而緩慢,從容不迫。
她在等。
果然不多時·只聽到殿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個高大的宮女,正是方才在坤寧宮門前力護著月荷的那位。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壓低聲音說道,「奴婢星移,是永和宮元妃娘娘身邊貼身伺候過的宮人,見過安平王妃。奴婢冒昧前來求見王妃,實在是因為有許多話要告訴您!」
明萱眼波微動,望著星移久久不語,半晌才問道,「你說你是我姐姐身邊的貼身女侍,有什麼憑證嗎?」
這是坤寧宮,哪怕皇后再不受寵·但這裡的防衛卻仍然是嚴密的,十步一個侍衛,五步一個宮婢女。倘若不是有人故意放開,永和宮的宮人沒有可能混進坤寧宮內,還摸進了偏殿,不受任何阻攔地進得殿來·與自己這樣單獨面對面地對話。
這件事太過詭異了,令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對。
星移忙將懷中的一個鐲子遞了過去,低聲說道,「這是元妃娘娘陪嫁之物,她在臨終前賞給了我。娘娘說這鐲子原是一對的,一個在她這裡,一個則給了她的嫡妹顧七小姐。倘若我以後有機會能夠見到顧七小姐,將這個鐲子拿出來,顧七小姐就會相信我的話。」
她眼角有大顆淚滴落下,「倘若王妃不肯信我,那也該信月荷,她從前的名字是叫月珂,是元妃娘娘從永寧侯府顧家帶出來的陪嫁丫頭,梨香院的雲芬是她的親表姐。月荷是顧家的家生子,王妃從前一定見過她的!」
梨香院裡跟著顧明蓉陪嫁去九皇子府的侍女中,確實有一個叫月珂的,聽嚴嬤嬤說因為九皇子生母的名諱裡有一個珂字,所以月珂改了名,原來是改成了月荷。
明萱接過那個鐲子,想到自己剛來時梳妝匣裡的確有一個和這鐲子差不多的,只是因為款式不符合自己的喜好,她便一直將它擱置箱底,從來都沒有戴過,此時方知,這鐲子原來竟是一對的。這兩件事知道的人都不多,兩相佐證,這叫星移的宮女,想來該是永和宮的人無疑了。
她低聲歎了口氣,「你說有話要對我說,是什麼?」
星移見明萱總算信了她,眼角越濕潤起來,她抽泣了兩聲說道,「元妃娘娘死得冤枉,這些年來奴婢們無時不刻想要往外頭遞消息,好讓娘娘的家人知曉事情的真相,可總是不得其法,這宮裡頭如同銅牆鐵壁,奴婢們無財無勢,一點消息都透不出去。好容易今兒遇到您,無論如何都要將這事告訴您!」
她抹了莫眼淚,眼神裡含著怒意,「奴婢知道外頭都說娘娘是絕食而亡,可實際上並非如此,娘娘是被人害死的!永寧侯府三房遭遇了變故,娘娘每日裡都愁眉不展,帶累地身子很有些不好,她茶飯不思,飯菜用得少,這些都是真的。
可是,即便如此,娘娘也不絕不會做自殘自戮的事的,因為那時,太醫已經診斷出了娘娘身懷有孕,為母則強,娘娘那樣堅強的人,期盼了腹中的孩兒好些年才終於盼到了,她怎麼會自絕?」
元妃是一屍兩命……
這消息太過震撼,令明萱無波的面容瞬間掀起驚濤駭浪,她一時失去了冷靜和自持,沙啞著嗓音問道,「元妃娘娘懷了身孕?這事,皇上可知道?說,將當日事體一五一十俱都與我說清楚,半句都不要遺漏。」
星移有了這份鼓舞便也沒有方纔那樣慌張,她想了想說道,「娘娘本來該是中宮之主,可後來卻讓位給了裴皇后只被封了個嬪位,甚至還不如惠妃位階高,她雖然為人溫和,但心底難免也是失落的。又兼永寧侯府顧家三房出了事,三老爺被押,三夫人病弱,王妃您又……娘娘整日裡愁眉不展一開始確實有些萬念俱灰,但是皇上來永和宮來得勤,許是承諾了會讓三老爺平安無事,所以娘娘倒是一日比一日開朗了。」
她不疾不徐地回憶著,「可是有一天,惠妃急匆匆地來報訊,說三夫人沒了,同一天三老爺懸樑自盡三房唯一的庶子被貶配到了西北,娘娘著急恐懼,便立時想要求見皇上但皇極殿守衛森嚴,傳話的太監說皇上不想見娘娘,娘娘不信,便要直闖,後來卻被侍衛押回了永和宮。再之後,永和宮便被團團圍住,不准人出去,也不准人再進來。」
明萱目光微閃,惠妃……
她沉著聲音說道,「繼續說。」
星移點了點頭「永和宮一連被圍了七日,頭幾天,娘娘的確想以絕食來逼皇上前來見她一面,父母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沒了,她總想要皇上親口對她說一句,不是他做的。但方餓了兩頓娘娘就昏倒了,我們幾個束手無策,只好用財帛買通了看守的護衛,請他給惠妃娘娘帶個話,讓惠妃娘娘想法子帶個太醫來給娘娘診脈。」
尋常護衛是指使不動太醫院的太醫們的,當時顧明蓉與惠妃關係最好,都是九皇子府裡一同熬出來的,此時永和宮的人根本見不到皇上,所以才會想到求到惠妃頭上去的。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太醫診出了娘娘有孕的消息,娘娘便聽了嬤嬤們的勸,開始進食。她雖然有些恨皇上的無情,可是對腹中的孩子卻是充滿了期盼和溫柔的,再說她想著皇上膝下沒有子嗣,倘若她能生下孩子,皇上必然是歡喜的,到時候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一定要給顧家討回一個公道。」
明萱聲音微顫地問道,「既如此,姐姐她又怎麼會······」
這四年來,坊間一直都傳聞元妃顧明蓉死於絕食,可倘若她並沒有絕食,又到底是怎麼死的呢?皇上在她死後表現地如此追悔莫及,聽聞他每月十五月圓之夜都會撇下正宮皇后去永和宮留宿一夜,以追思亡魂,既然如此,又為何不去追查害死元妃的真兇7
太醫既然已經確診了元妃有孕,看重子嗣的皇帝為何仍然將永和宮圍住,甚至連面都不肯露一次?
星移臉上現出哀愁的神色,「娘娘先前哀思過度,雖然懷了身孕,這胎卻並不穩,時不時有些見紅。那太醫也說這胎是要時刻小心的,否則隨時都可能小產,娘娘便每日喝藥,十分小心,後來倒是真的不見紅了,可是她的身子卻一日比一日虛弱,最後都無法進飯食,又拖了兩日,便…···也不知道是哪個先起的頭,傳說娘娘是因為憂思過慮,絕食而亡,以訛傳訛,整個天下都以為是如此了。
她憤憤而道,「娘娘過世之後,皇上每月都要來永和宮思緬一回,有一次月荷鼓起勇氣將這些事都告訴了皇上,皇上卻說,他從來都沒有下令圈禁永和宮,更沒有聽說過元妃有孕的消息,還將那給娘娘診過脈的太醫宣了來問話,可那太醫卻顛倒黑白,隻字不提娘娘有孕,只說娘娘恐是因為絕食而產生了幻覺。真可笑,那太醫說娘娘有孕只是幻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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