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南郊安逸,除去塵世喧囂紛擾,寧靜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一晃,明萱和裴靜宸已在別莊上住了月餘,其間長海不斷來往與鎮國公府和別莊,傳遞著皇城與內宮的消息。
先是俞惠妃產子定國公府封賞不絕,惠妃生母廖夫人,亦沾了大皇子的光,被破例降旨封了一個三品淑人的誥命,有誥封在身,即便出身鄙陋,卻再也沒有人可以當面對她不敬。
然後是楊右丞被以誤殺罪名奪了官爵,春風得意的定國公俞克勤咬定青松不放鬆的一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便讓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員給他定了罪。但到底是經年的老臣,於社稷江山曾有過功勳,功過相折,皇上奪情便免了他刑罰,只圈他在家中靜思己過。
雖說旨意中留了餘地,但朝堂風雲變幻,緊握手中的權力一旦被瓜分拿走,要再收回來卻不是易事。起復之路,談何容易?楊氏一門接連受到政治打壓,裴相卻並未有伸出援手,孤木難支,楊家頹敗之勢盡顯,家族之中又沒有資質出色的後輩,楊家是敗落定了的。
再便是淑妃意外早產,經歷千重萬難誕下了皇子,誰料到生下來就沒了氣,太醫查驗到這孩子是在胎中時中了毒,皇上龍顏震怒,將淑妃宮中伺候的宮人發落了個遍,裴皇后因與淑妃走得親近,也受了遷怒,一道「皇后身子不適,須在中宮靜養。內宮事務由貴妃和惠妃代理」的旨意,如此輕易地奪了她鳳印。
不過一月之間,內庭的格局便都變了。
裴皇后閉門思過,不再掌理後.宮。
貴妃先前的沉默與低調。換來了皇上的一絲信任和托付。
惠妃產下皇長子,奠定了在宮中的地位,皇上隆寵又盛。乃是當之無愧的後.宮第一人。
而淑妃,雖曾寵盛一時,但卻如昨日煙花一般,在短暫的絢爛過後,便就消逝。她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在胎中就遭人陷害,而她亦在誕下孩子後不久因血崩不止而過世,皇上哀痛心傷。但帝王寵愛不過一時,很快就如同雲煙,在風中消散。
聽到淑妃過世的消息時,明萱正在和丹紅一道給雪素腹中的孩子繡虎頭鞋上的眼睛,她身子微顫。針不偏不倚插入食指,瞬間便有血珠湧出,她慌忙將破了的手指含在口中,只覺得滿嘴都是腥鹹的澀味,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天長日久,心意相同,丹紅看出了明萱的心事,低聲歎了口氣,便忙安慰她道。「人各有命,這便是淑妃的命,大奶奶何苦要怪責自己?」
明萱搖了搖頭,「我沒有怪自己,淑妃有今日,皆是前因種下的後果。不論我有沒有縱容她學我姐姐說話打扮,不論我有沒有提醒她該有何為不該何為,她都會走上今日這一步的。」
她眼神微澀,白玉一般的脖頸輕垂,「我只是忽然覺得有些難過罷了。」
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
深宮險惡,旁人只看到富貴榮寵花團錦簇,卻看不見榮華富貴之下的陰謀醜惡,入了宮的女人,便像是進了角鬥場,要想活下去活得好,只有不停爭鬥。勝了能站在青雲之間俯瞰眾生,惠及家族,延綿子孫。敗了,便只能做那一縷孤寂淒涼的幽魂。
淑妃的性子張揚驕傲,既不沉穩,也不聰慧,這樣的人,進了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原本就沒有任何勝算,她唯一所能依靠的便只有皇上的寵愛,可皇上的愛寵,從來就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所以,悲慼情傷的皇上原本要為淑妃厚葬的願望,才會因為皇長子徹底啼哭,俞貴妃一句「避諱」,便就改為薄葬,甚至都沒有讓永寧侯府顧家的人去送一送,便一口棺木抬進了皇家陵園的偏殿,沒有葬儀,無須守制,就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明萱正自有些傷感,門外小素笑容滿面地進來回稟,「小姐,家裡來了客人,姑爺請您去正廳呢!」
丹紅忙問,「來的是什麼客?」
小素掩著嘴笑道,「姑爺不讓說,您出來見了便知。」
明萱臉上帶著些疑惑,卻還是乖乖放下手中陣線,整理了一下儀容,這便去了正廳,還未進門,便聽到裡頭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她心中一動,興奮地撩開厚厚的門幕喊道,「哥哥!」
廳上,一身玄金色錦袍的男子背脊挺直,如同一顆蒼勁的松柏傲然屹立在風中,他聞聲轉過臉來,剛毅的面容一下子染上了柔和神采,他起身立起,上前兩步,頗是高興得說道,「萱姐兒,是我!」
顧元景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任務,萬里狂奔回到盛京,入宮回稟之後,聽說明萱和裴靜宸在南郊別莊小住,第一件事便是來到這。
這半年發生了許多事,裴靜宸壞了腿這樣的傳聞他在臨南就有所耳聞,自然是心急如焚的,但皇上交代的密令要緊,他不敢耽擱,只派了幾個心腹回了一趟盛京城打探消息,後來知曉雖然妹夫的腿殘了,但卻無關性命,明萱這唯一的妹子又看起來十分冷靜積極,他便稍稍安了心。
但一靠近盛京,又聽說了皇宮內發生的這些變故,倒讓他不安的心又重新生出擔憂來,是以覆命之後,他甚至連永寧侯府都沒有回,便徑直來了這裡,一來是想看看裴靜宸的腿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二來也是有事要先拜託她。
明萱請了顧元景入了座,令小素上了新鮮的茶水,便認認真真地打量起了他來,「這半年沒有見,哥哥黑了,也瘦了一些。」
顧元景笑著說,「臨南地處偏隅,物產沒有江南富饒,烈日當頭,又正日吹著海風,那裡的人皮膚多偏黑,我在那呆了半年,黑瘦一些不足為奇。」
他頓了頓,對著裴靜宸說道,「妹夫的腿既是因為餘毒作祟,倒可不必太憂心,我這位小兄弟是臨南苗族的人,對毒甚有些研究,我請他替你看一看,或許也不是非那什麼西夏毒草不可的呢。黃衣,你說是嗎?」
明萱順著顧元景的視線望了過去,注意到他身後立了個瘦小的少年,看她皮膚雖然有些微黑,卻十分細膩滑潤,關節細小,沒有喉結,看起來應該是個女子。
她心裡微動,卻將這疑問壓制下去,十分誠懇地對著那人道,「煩請您替我夫君瞧一瞧,他這毒可還有別的法子可以解?」
那叫黃衣的女子看起來十分天真爛漫,她從懷中掏出一根紅繩搭在裴靜宸的脈上,過了一會說道,「這毒有些奇怪,若是能有西夏國的毒草來解自然最好,若是不得,那便要想其他的法子了。其實,他這毒雖然罕見,卻也難不倒我,只是我這解毒的法子,恐怕你們接受不了呢!」
她若無其事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瓦罐,打開之後,從裡面倒出來一堆蛇蠍蟲蟻,笑嘻嘻地說道,「我們苗家治毒向來都是這樣,若找不到對症下藥的毒草,就用以毒攻毒的法子,人家的毒難解,我們的毒可有的是法子控制。」
明萱臉色一變,心中約莫猜到這個叫做黃衣的少女應該便是傳言中的苗女了。
臨南在極南之疆,有著廣袤的叢林,因為天氣炎熱,所以毒濕易發,毒蟲毒蛇特別得多,尋常人都不敢靠近那些林子,但獨獨有苗家無畏這些毒物,反倒可以制約毒蟲猛獸,他們使毒解毒的本領天下難尋,但因遠離中土,鮮少與人相處,所以性格都比較孤僻,風俗習慣也與中土不同,自有他們自己的一套標準。
傳言之中,苗女大多生得美艷異常,性子天真活潑,直率爽朗,但卻嫉惡如仇,眼裡容不下一點沙子,脾氣又多火爆,倘若有人惹怒了她,不會與你講什麼道理,必是要痛下殺手的,周朝民俗間的這一套禮儀規矩,在她們身上毫無用武之地。
明萱想著,便有些忌憚起來。
只是,再大的忌憚,與裴靜宸的雙腿相比較起來,都要靠邊站了,她急忙問道,「不知道您說的方法是什麼?」
黃衣依舊笑嘻嘻地說,「很簡單哪,我叫這些小乖乖們進去你相公的雙腿裡,把積聚的毒血吸出來,雖然在他血脈間難免留下小乖乖們的劇毒,但這些毒我可以用要控制住的,只要每次發作的時候用上一顆,就能夠永保平安。」
她瞥了裴靜宸的雙腿一眼,有些嫌棄地說,「總比這樣是個廢人要好。」
顧元景忙喝了她一句,「黃衣,怎麼說話的?他是我的妹夫,不許你說話這樣沒規沒矩的。」
黃衣欲言又止,想要反駁,但接到顧元景冰一樣的眼神之後,便只好咬了咬唇,委委屈屈地忍了下來,臉上表情之豐富,令人歎為觀止。
明萱沒有閒情探究這苗女和自家哥哥的關係,心裡卻在衡量黃衣說的治療法子的有效性,她想到倘若真的用這以毒攻毒之法,將來豈不是就要受到苗女的制約,倘若毒發之時,身邊沒有解藥,那又該如何是好?原本只需要等西夏國的毒草便可以一次清掉的毒,沒有道理變成一生的負累。
可她隨即又想到,此時離韓修允諾的日期,早就已經過了一兩月了,那邊遲遲沒有消息,難道自己真的還要繼續等下去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