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這聲音尖脆,鬧得動靜不小,倒是驚動了不少前來赴宴的貴人,一時之間,竟有數十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射在了明萱身上。
明萱的眉頭幾不可察地一皺,回轉過身,見後面的馬車上盈盈下來個年輕的女子,容色嬌妍,眉間卻隱隱藏著幾分鬱結,分明就是新近與安國公嫡三子訂下了親事的永寧侯府十小姐明芍。只是明芍與她算不得親厚,又向來最愛擺貴族淑女的譜,怎會大庭廣眾之下喚住她這樣失禮?
她略移步,走到明芍跟前,一把握住她手笑著說道,「十妹。」
明芍似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臉上一紅,垂著頭小聲說道,「七姐,我有話要與你說……」
明萱端著笑容說道,「你我姐妹多日未見,姐姐也有許多話要對你說,不過這裡可不是訴衷情的好地方,來,咱們進去拜見過侯爺夫人以及眾位長輩,便讓媛姐兒給咱們收拾一處安靜的所在,再好好敘敘話,可成?」
她向後望去,見刻著永寧侯府爵徽的馬車上遲遲不見再有人下來,眉頭一緊,又忙問道,「怎麼不見二伯母和幾位嫂嫂?」
明芍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好一會,才終於回答,「祖母上了歲數,太醫說螃蟹性寒涼,不適宜進用,她最近覺得身子乏累,便沒有來。大伯母的身子似乎不大好,長房的嫂嫂們都去了莊子上伺疾。我母親她……」
她眼睛便是一紅,微微撇過臉去,「我母親今兒恰好有些事脫不開身,兩位嫂嫂也忙著,便只讓我跟著四嬸娘來,四嬸娘的車就在後頭,她遇上她娘親的親戚,似是打招呼去了。」
諾大一個永寧侯府。卻只來了寥寥兩名女眷。
明萱見狀,便知道顧家許是出了什麼事,神情便有些凝重起來。
按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永寧侯府顧家若真的出了什麼事,也罪不及她身上的。更何況,她前些年在那府裡沒少受委屈,只要不涉及祖母和三房,那些事她原可以不必管的。
便在前兩日,她才派了嚴嬤嬤回去瞧過祖母,祖母身子雖然有些不濟。但精神卻好著呢,她的哥哥元景此刻又在臨南執行皇上的密令,不論永寧侯府到底出了什麼夭蛾子,她都可以摘得乾乾淨淨,避得遠遠的。
但人在局中,許多事都身不由己的,也正因為朱老夫人還未駕鶴西去,而顧元景不在盛京。這些事她才需要煩心。
好在今日盛宴,來的賓客多是有著枝枝節節關係的,在忠順府邸門前攀親寒暄的也不在少數。明芍及時將眼角淚痕抹去,跟在明萱身後步步輕移,倒也不曾再惹人矚目,這對久別重逢的姐妹順著人潮穿過前院,經過孟家精巧絕倫的花園,來至請宴女客的花廳。
媛姐兒忙得腳不著地,抽了個空與明萱略說了幾句閒話,就被底下丫環催著去外頭安排事宜,她只好面對無奈和愧疚地說道,「這會還不到午宴的時候。我讓冬雪帶著你們姐妹去後花園的春瀾亭坐會,那裡景致最美,又清靜,等我將這些瑣事交代下去了,便立刻過去與你們會合。」
她的目光忽然微沉了下來,帶著疼惜。「我還有好些話要問你呢。」
自從明萱出嫁之後,這坊間的傳聞不斷,媛姐兒關心閨蜜,但她自個也是新婦,行事便與從前在輔國公府裡做姑娘時有所不同,聽聞那麼多虛虛實實的傳言,她心裡也很為明萱著急,偏生孟家和裴家不屬一系,彼此出席的宴席沒有能交叉的,她見不著明萱的人,不瞭解真實情況,也只能是乾著急。
今日好不容易有個見面的機會,她是不會錯過的。
明萱如今在裴府當著靜宜院的家,知道管事何其不意,今日又是這樣隆重而盛大的宴席,雖然媛姐兒是次子媳婦只是給長嫂打個下手,但瑣碎事想來也不會少的,便忙請了她出去,「你且自忙去,左右我總要用過午宴才家去的,不著急。」
新媳婦過門未及半年,便有機會在宴席上擔當要務,這說明媛姐兒在忠順侯府過得很好,至少深得婆母和長嫂的喜愛和信任,否則婆母不會委以重任,長嫂也未必喜歡讓弟媳插手家務。
周朝的女子一旦出嫁,公婆的看重是決定她在夫家地位的關鍵,丈夫的寵愛是基本,姑嫂妯娌的信任則是錦上添花,媛姐兒嫁的孟家是典型的封建家族,與裴家自然不同,她新嫁,便能如此,明萱心中很是為她高興的。
冬雪是媛姐兒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頭。
她自是認得明萱的,她帶著明萱和明芍避開眾人,從後廳繞了出去,一路介紹著後花園的景致,一邊引著她兩個進了春瀾亭,早有侍女將坐墊鋪上,石桌之上亦有熱茶糕點送上,像是早有準備一般。
冬雪行了禮,笑著說道,「裴大奶奶,顧十小姐,奴婢先到外間回我們二奶奶的話去,您兩位若是有什麼吩咐,儘管喚這幾個丫頭,不必客氣,我們奶奶稍後便來。」
明萱順著她手勢望去,只見亭前端端正正地立著四個小丫頭,隔著不遠也不近的距離,甚是規矩,不由心下誠服,忙笑著說道,「你去忙吧。」
媛姐兒到底出身公府世家,和自己在一起時性子跳脫,但在人前卻是誰都挑剔不出她的規矩禮儀,出嫁之後,能夠很快得到夫家的喜愛,御下又有術,將這些底下人教得極好,可見她的能耐,這樣的品性,這樣的聰慧,不論嫁了誰,媛姐兒都不會吃虧。
明芍見冬雪去了,低聲說道,「七姐,府裡頭出事了……」
她睫毛微顫,眼中又蓄滿了淚花,像是隨時都要掉落下來,「八姐進了宮得了勢,聽說這一胎懷的是貨真價實的男嗣,便藉著思念家人,數次將身子不好的大伯母請入宮中,也不知道怎麼了,大伯母的身子就很不好,聽說如今就只能用百年以上的人參吊著一口氣了。」
明萱眼波微動,其實心內並不驚訝。
顧淑妃六月上抬進入宮的,第二月便得喜脈,如今算來也有五個月的身孕了,早就能夠聽脈診斷男女,有了上回貴妃的烏龍在前,淑妃和皇上想必都慎之又慎,既然說是男嗣,那定然錯不了的。
聽說,俞惠妃懷的卻是女兒。
淑妃本就受寵,兩項比較之下,皇上的心早就偏得不像話了。
如今內宮之中,雖然有皇后,有貴妃,但人人都知曉,懷了皇長子的淑妃才是皇上的心尖肉,才是整個宮內最嬌貴的女人,她心血來潮想要吃隴西山間的莓果,便有長騎八百里加急替她取來,她想要時常會見家人,自然也能破例三不五時地宣永寧侯夫人進宮。
其實,永寧侯夫人對淑妃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了,到底是抱養在自己跟前長大的,她也曾真心誠意為這個女兒打算過,便是後來,淑妃與皇上私相授受,永寧侯夫人羅氏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換了明蕪來做這等事,哪裡有這個機會不說,恐怕連性命都早已經保不住。
若非淑妃自己被人挑撥幾句便做下了糊塗事,原本這對母女,可以不必如此的。
但這世上有些人的心,是怎麼也捂不熱的。
淑妃一心攀龍附鳳,想要進宮,一來的確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和前程,恐怕這裡頭也免不得一番要與貴妃爭長短的心思,這亦是與羅夫人鬥氣的意思,如今她在宮裡頭風頭無二,皇上爺爺宿在她寢殿不說,還一舉得男,自然是要好好炫耀一番的。
羅氏雖然早先便搬到莊子上去住了,說是養病,實則她的身體也未必真那樣糟糕,但被淑妃這麼三番兩次地氣著了,這假病也得熬成真病吧?
明芍見明萱不說話,咬了咬牙,有些遲疑地說道,「然後便是我們這一房……」
雖然那些話有些難以啟齒,但她這回是來尋求幫助的,緊咬牙關於事無補,只能下定決心開口道出,「其實是我母親那出了一點麻煩,她原先為了家中生計,跟著我表姨一起放了點……印子錢,好些年了,一直都安然無事的。
不知道怎得,上月忽然官府盤查放印子錢的事,就這樣被人連本帶利地將錢都清繳到了戶部,那裡頭可都是我母親養老的銀子,她怎麼捨得就這樣放手,可多方奔走,卻是一點都不能通融。」
明萱奇道,「二伯父不是在戶部當差的嗎?怎麼事先就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放印子錢不是什麼好事,朝廷也時不時有所勘查,但贓銀是戶部接繳的,二伯父在戶部當差,竟然全然不知,事後求了過去,也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此事便有些奇怪了。
明芍聽罷眼淚滾落下來,「父親他被母親的事連累,早先就被戶部尚書放了大假,話雖然說得婉轉,說是請父親在家好好休整一段時日,其實,明眼人誰都知道,出了這樣的事,父親被革職是遲早的事!」
她越說越委屈,「人都說樹倒猢猻散,我外祖父只是有些小中風,還沒有將爵位傳給別人呢,這些刀子便已經忍不住宰了上來,這若是他老人家有個三長兩短……」
言下之意,赫然是在控訴富春侯世子搞的鬼。(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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