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管嬤嬤見四下裡並無旁人,忙斂了神色回答,「老夫人說,淑妃娘娘進宮前在漱玉閣住過一陣子,如今懷了龍嗣,說不得要宣姑奶奶進宮敘舊,她老人家遣奴婢過來,是想要給姑奶奶提個醒。」
明萱眉頭輕皺,祖母這是在說,淑妃這幾日內許是要宣她進宮,可她與淑妃不過只是面子上的交情,便是有事,淑妃也該去尋蕪姐兒商量,她們才是同父的姐妹,卻找自己做什麼?
淑妃懷了身子,又深得皇上寵愛,如此在宮中便與皇后貴妃惠妃成四足鼎立之勢,並且極有後來居上的態勢,皇后暫且不提,貴妃是同父的姐妹,這樣一來,同樣身懷龍嗣的惠妃便成了淑妃最大的障礙。
反之,對於惠妃而言,亦是如此的。
裴皇后無子,誰先誕下皇長子便有了將來角逐帝位的機會,惠妃雖然先得喜訊,明薔與皇上也早就暗渡陳倉,以種種蛛絲馬跡來推測,想來惠妃和淑妃受孕的時間差不多少,將來誰先瓜熟蒂落,還真不太好說。
但不論將來如何,也要先將皇子生出來再說。
難的,便也是在此。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後.宮陰私,其殘酷與慘烈的程度,不知道要比後宅兇猛多少倍,後宅風波,爵位畢竟只有一個,大多還是為了利益錢帛,但天家骨肉之間,上下的分別。卻是整個周朝天下。
明萱心中一動,想要開口多問幾句,可料到祖母不會對管嬤嬤說太多,便也就作罷,她點了點頭,只當作尋常家事放過不提,又與管嬤嬤多閒話了幾句家常。這才讓嚴嬤嬤準備了手信親自送了管嬤嬤出去。
到了晚間,裴靜宸還未回來,明萱一個人呆著無聊,便讓丹紅取出了筆墨紙硯,在榻前的桌案上支了兩盞燭燈,又像從前那樣抄起了經書。
倒不是她跟著朱老夫人開始篤信佛教,而是覺得經文能讓她的心安定下來,令她的思維比尋常更加敏捷,好讓她分辨出來祖母話中的含義,以及倘若淑妃真的宣她進宮。她又該如何應對。
這時,門簾輕動。一個紫檀色的身影閃了進來,裴靜宸笑著說道,「阿萱,我回來了。呀,你在寫什麼,讓我看看?」
他湊到她身邊,低頭念了幾句,臉上的笑容越發深濃。「在抄經?」
明萱輕輕「嗯」了一聲,「今日祖父說要帶你去見戶部尚書,我瞧你這麼晚了還未回來。心裡猜測許是要在外頭應酬了,閒著無聊,便抄抄經書,等積得厚了,再派人送去侯府給祖母。」
她頓了頓,笑著問道,「可曾用過晚膳?」
裴靜宸點了點頭,「在盛記吃了,祖父走的戶部尚書的路子,把我弄進了軍儲倉,雖是個未入流的副使,但戶部的那些上官都礙著祖父的面子,對我很是客套,晚上尚書大人親自作的東,請了幾位上官和同僚一起用的晚膳。」
他微頓,「你二伯父也去了。」
說的是顧長明,他亦在戶部當差,上兩月升了從五品的員外郎。
明萱點頭,起身上前替他解下外衫,「應酬上哪能吃得飽?我讓人在小廚房煨了羹湯,等你先將身上沖洗過後,我陪著你再用一些?我在淨房放了水,快過去吧,這天越發悶熱了,瞧你一身汗。」
七月中旬的天氣,炎熱自然不必說,難過的是悶濕,在屋子裡還好,好歹這諾大一個國公府,總還供得起日間用的冰塊,總能消去些暑氣,但若是在外頭行走,不消多時,便是一身的汗味,身上總是一層黏糊糊的,甚是難過。
裴靜宸笑意盈盈問道,「你洗過了?」
不待回答,他又湊到明萱耳邊,飛快地吻過她的耳垂,「不管洗過沒有,你都過來陪我一塊洗好不好?淨房的浴桶夠大,能坐得下我們兩人的。」
成婚一月有餘,他在她面前逐漸顯露出來的性子,與從前她對他的印象截然不同,那個像謎一樣深不見底的男子,那個清冷溫淡如謫仙般的男子,彷彿離得越來越遠。在她面前,他是真實的,坦率的,誠懇的,亦是深情的,撒嬌的,除了那張俊美地無與倫比的臉龐仍舊有如畫中,更多的時候,他是個愛耍無賴的孩子。
但這般調笑,明萱從初時乍聽之後的詫異,開頭時的羞澀忐忑,到如今已經可以做到不動如山,她無奈地瞥了他一眼,「我洗過了,你自己洗。」
她推著他去淨房,「你快些進去,乾淨的毛巾和內衫都放在浴桶旁的春凳上了,若是有事再叫我。」
不一會兒,淨房裡傳來水波聲動,裴靜宸的嗓音不知不覺變得沙啞慵懶,「阿萱,我一個人洗有些無趣,不如你進來陪我說說話?」
明萱不理。
隔了一會,他又低聲嚷道,「阿萱,我自己一個人夠不著後背,你進來幫我擦擦背?」
明萱仍舊不理。
淨房裡便傳來「砰」的聲響,裴靜宸發出「哎呀」一聲,聲音裡帶著些撒嬌和委屈,「阿萱,我摔著了,你快進來扶我起來!」
明萱有些無語,好在屋子裡的丫頭早就在他進來時知情識趣地退下了,否則若是讓人見著他這樣的一面,恐怕任他再有多俊美的容貌,都要被好生笑話一番了。
她忍不住歎了口氣,終於放下手中的筆。
燭影昏搖的屋子裡,裴靜宸以半跪著的姿勢趴在木桶上,他見明萱進來,眼中閃過一絲光亮,生出許多竊喜和甜蜜,他當然不會摔著,作這聲響也是為了要誘惑她進來,既然她進來了嘛……
他拉住她的手,逕直從木桶中站了起來,伴隨著嘩啦的水聲,有水花飛濺到她身上,將她新換上的內衫弄濕了大半,他耍賴地說道,「既然衣裳濕了,快進來再洗洗?」
不由分說,他強而有力的雙臂便將明萱連身抱起,飛快地將她的鞋子剝掉,連人帶衣裳一起浸入了水中,又玩心四起,竟然對著她潑起了水來,更將她頭上的頭髮全部打濕。
沒有電吹風的夜晚,這樣長的濕發要弄乾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明萱一下子便想起了那個月光明媚的夜晚,只覺得眼前這具修長完美的身軀有些眼熟,她臉色微沉,用力將裴靜宸的身子掰了過去,「你轉過去。」
裴靜宸卻以為她生氣了,一邊順著她的意思轉身,一邊又忍不住回頭說道,「阿萱,你也潑我,你也來潑我啊!」
昏暗燭火之下,光裸著上半身的男人挺拔修長,頭上的髮簪已經取下,綰起的髮髻略有幾絲垂落,因為沾上了水花而結成團,耳際尚有方才嬉鬧時的水滴淌落,男色亦撩人,可這背影卻分明與那日一樣。
明萱猛然想到,裴靜宸一年之中倒有大半住在清涼寺的,後山那座藥廬更是她兩次見過他的所在,憑著他與玉真師太的關係,他能出現在那個溫泉實在最好解釋不過了,瞧他這身龍精虎猛的肌肉,若非時常鍛煉,還真不一定能練出來的。
所以,那懸崖莫非便是他的練習場?
而那次,不是他驚擾了她泡溫泉,其實是她驚擾了他的跳水訓練?
是了,他當時分明說過他會負責的,所以,裴家的人果然就上門來提了親?她一直以為之所以能成這門婚事,多半是由東平太妃的牽線,玉真師太也定然有所促成,而他則多半也與她一樣,對這門婚事其實是身不由己的,故而這些日子他們兩個感情進展神速,她時常恍若夢中,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可若是那個人便是他……
明萱的臉上閃過一絲紅暈,心裡更有些五味陳雜,她輕輕在他背上吐了口氣,幽幽問道,「你若是看光了女子的身子,不論她是誰,是個怎樣的人,都會負責嗎?」
裴靜宸身子微窒,他轉過身來捧住她的臉,「我倒是想負責,可是未必人人都願意給我這個呢,阿萱,我一直想知道,尋常女子若是遇見了這樣的事,多半都會同意要我負責,可你為什麼卻那樣大膽,第一反應卻是逃走?」
當時景況,他出現在清涼寺的後山懸崖雖然可疑,可月色明亮,能看得出來他舉止打扮不是山野盜匪,若是普通的女子,那時必然已經嚇得毫無主見,哪裡會想得到逃跑?
明萱靜靜望著他,「那是因為我不願意將自己的人生交付給一個陌生人,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人,所以當時唯一的選擇就是離開,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語氣微頓,「後來嫁給你,雖然也是因為除此之外,我再別無選擇的關係,可因為見過你幾面,心裡猜到你與傳聞中並不一樣,說真的,正因為如此,我在心底或多或少仍舊是存了幾分期待和希望的。」
裴靜宸將她擁入懷中,「我真慶幸是你。」
明萱卻昂起頭來,挑了挑眉頭問道,「回答我剛才的問話,若是什麼花影,什麼月蝶,或者其他任何一個女人,不管是在怎樣的景況之下,就是被你看光了身子,你也要一個一個娶回家來嗎?」
****關於補更,不管怎樣,我都會補的*****rq